阎罗听到“响螺”两个字,也吓了一跳,转向无晴问道:“你从哪搜刮来这种好东西?我大哥一直想要上一对,都始终没能如愿呢。”
无晴掩口娇笑,她可不会说,这是先前唐婉柔从龙王的宝库之中搜刮来的。
响螺是东海特有的物种,生来便是成双成对,一只殒命,另一只也随之亡故。故而这东西又叫做“双生螺。”寻到自然死亡的成对响螺,分别打磨成佩饰,或者镶嵌在其他饰品上,便可以用来万里传音,哪怕两人不在同一界之中,只要轻敲响螺表面,另一端便可在须臾之间听到声响。响螺这东西本就稀少,可年头比较短的响螺,即便是捞到了也制不成传音的法宝,没有什么价值。非得千年以上的响螺,才能传音。而无晴拿出的这一对,响螺的寿命在万年以上,算是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的珍品了。
“这东西你们两人小心收着,不要轻易示人。”阎罗想了想,还是嘱咐道,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被人知道两人身上有这等宝物,胭脂在钟馗的庇佑大倒是不会出事,可柳梦白,万一离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怕是总有胆大的会来惦记,无端生出祸事来。自从朱九的事情出了以后,阎罗对于手下人的安全,也有些不自信了。
柳梦白听了点点头,即便是阎罗不说,他也盘算好了,回头就将这螺佩封印到胭脂的归墟里面,不允许她再拿出来。至于自己的这一只,也封印进去好了,小心无大错。
唐婉柔一旁笑道:“这东西我跟主人讨了很久,她都不肯给我,倒是便宜了你们呢。”
莫问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
只有无晴笑道:“你们两个终日跟着我,寸步不离的,要这东西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眸子之中分明都写着“说的也是”,又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左右也不是个寻常的凡间婚礼,无晴一贯也没什么规矩约束,柳梦白与胭脂被众人闹了一通之后,也没有将新娘子送入礼棚——压根莫问也没准备这个——一群人高高兴兴的围着桌子坐了,莫问张罗的酒菜,也被阎罗和无晴各自用法力重新加热。无晴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让各位放开酒量,一桌人嘻嘻哈哈你来我往,不多时脸上就都见了酒晕。柳梦白与洛相风互相摽着胳膊划拳,白皎皎在一旁插科打诨,不多时又被莫问扯到一边灌酒。唐婉柔陪着胭脂,两个小丫头心性相近,又都不被拘束惯了的,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个踩着凳子,一个站起身掐着腰,比比划划的吵闹起来。那些在仙界都被称作极品的仙酒,此刻就跟不要钱一样,被几人灌下肚子。更被撒得满地都是。整个天机阁之中酒气冲天,之前的伤感低沉一扫而空,终于有了几分婚宴喜庆的模样。
无晴拄着胳膊,揉着眉心。一旁的阎罗靠在柱子上,打着酒隔。这一桌人,是没人会来找他们俩拼酒的,可这不代表两个人不会互相残杀。此时阎罗已经被无晴灌下了七八坛子仙酒,又没有运功压下酒气,已经开始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柳梦白洛相风等,无端有了分身,变成了好几个。
“老哥,怎么样,再来?”无晴纤细的眉眼轻轻挑了挑,对着阎罗挑衅。阎罗却连连摆手:“你一定是玩赖了,不然怎么可能每次都是你赢我输!”
无晴却嘤嘤笑了起来,红瞳的力量,用来划拳行酒令,真是不错啊。没等阎罗的拳头伸出来,她就已经知道阎罗脑海之中的想要比出的手势。若是这样还能输,无晴都能跟阎罗姓独孤了。
酒过不止三巡,厅堂之中已经没有了欢蹦乱跳的身影。柳梦白和洛相风早就双双醉倒。莫问在将白皎皎灌到桌子下面之后,也醉死过去。胭脂和唐婉柔的酒量,充其量也就是几人的零头,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阎罗靠着柱子,鼾声渐起。无晴借着酒劲,也躺了下去,天机阁之上,有无晴布置的结界,即便是水月无之类的仙君到来,也很难在不惊动无晴的情况下就进来。故而,无晴更是睡得心安理得。这还是她入冬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整个天机阁之中,除了轻微的鼾声,便只有风吹过的声响。子时之后,天降薄雪,这还是今年入冬之后帝都的第一场雪。雪花簌簌落下,不多时便将整个院落变得银装素裹,平添了几分妖娆。
天光大亮,卯时都已经过了,无晴这才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四下看看,却是在自己的卧房之中,神识散开,莫问与唐婉柔也都在各自的房间之中熟睡着。厅堂之中昨日留下的杯盘狼藉仍在,但阎罗几人连同柳梦白和胭脂,却都不见了踪影。
起身看见床头还用法力热着的醒酒汤,想来这等功力,也只有阎罗能够做到了。端起汤碗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却见汤碗下面压着一张字笺。是柳梦白留下的。地府之中杂事甚多,阎罗与洛相风白皎皎自然不能久留人间,故而清晨醒来便即刻离去了。而对于柳梦白和胭脂来说,一年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决定珍惜大好时光,出游去了。
无晴点点头,伸了个懒腰,换了身衣服,活动了一下筋骨。转身到了院子当中。这宅院的花园里,原本就有一棵梅树,看树干的粗细,时日不短了,算是很有年头的那种。一场冬雪过后,梅树上多了许多粉嫩的小花苞。虽然天气寒冷,此时梅树还不可能开花,但就是这一点点的小花苞,也为整个花园平添了几分生气。
唐婉柔最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无晴有心施法让这梅花早点绽放,心念一闪,便又作罢。既然决定来人间小住,总不能事事都违逆四时秩序。不然还不如回咫砂河畔天机阁更为惬意呢。
正在自己跟自己纠结着,突然听到大门那里被轻轻叩响了。唐婉柔和莫问都还睡着,无晴只能自己去应门。开门一看,是一位老者,是听说这里住了一位相师,慕名而来算命的。
无晴笑笑,便在前厅接待了他。
老者年至耄耋,有子女七八人,孙儿们都已经成婚分家,妻妾也有健在,含饴弄孙,天伦之乐,日子过得逍遥快活。无晴想不出这样的老人家到底因为什么要来算命。
“老朽少时辜负过一位女子,”老者开门见山,倒是让无晴意外,“如今也这把年纪了,行将就木,想来请先生帮忙算算,她可还健在,过得好不好。如是而已。”
无晴点点头,世人痴情,偏偏又最看不起痴情。若是自己没有搬来这里住,怕是这位老者这辈子都不会将往事道出吧。
无晴看了看老者的面相,一生顺遂和乐,平安多子,看来老者的自述也没有骗人。无晴随手抓过六枚铜钱,向空中一抛,老者见了却直摇头,哪有这样随意的算法呢?可随即老者便呆住了。
六枚铜钱,竟好象是被人操控着,按照次序一个接一个的落在小小的一方几案上,排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就算是用手去摆,也难摆出这么直来。
“是老朽眼拙了。”老者起身,对着无晴又是一礼。
无晴小试牛刀,便让人信服了,这也是无晴没想到的。
仔细看了看铜钱的正反面,又看了看老人,无晴突然笑了:“老人家,方才并没有对我说实话吧。”
老者一愣,继而也笑了:“先生大能。老朽其实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我这个身份,唉,自己这样跑出来,说出口也怕别人不信呐。”
无晴笑着点点头。一品护国公,当初跟随昭烈的十九将军之中排在第十五位的,人称玉面火麒麟,乌云墨。
无晴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世人传说老人家带着老小回归故里,安享晚年,怎么会又出现在帝都呢?”
“先生猜不到么?”乌云墨苦笑了两声,指了指天上,“这位陛下,与当年的昭大哥可不一样,心眼没那么大。我们这一拨老家伙,活着的这几个,总得安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放心不是?”
无晴点点头,昭烈虽然是她的大仇人,可这么多年,也读了不少关于他的记载,虽然说史书都是一家之言,但其中关于他为人心胸的描述,无晴相信并不是作伪。能够带着一帮兄弟,从微时到发迹再到坐拥天下,始终不离不弃,还将这些人无论当初出身高低,全都封了爵位。若不是当初他对十六国的把控力太过薄弱,而他抽身又太早,很有可能他的这十九位生死弟兄,最终都会成为裂土封疆的一方诸侯了。
但是昭慕的心胸么,文昌来信时时常开玩笑说,怕是如今这位帝君陛下的心眼,还没有针别儿大呢。
“那位女子,”让乌云墨很是意外,无晴并没有继续打听他的底细,直接说起了正题,“那位女子,还在卫地,生活有人照顾,过的不错。只是没有自由罢了。”无晴抬头看了看乌云墨,有些费解:“老人家当初明明是一国王子,为何要跟着先帝去造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