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九州,九州十六国。如今,孪生兄弟反目成仇,齐、楚、秦、晋、魏五国站在李晨欢一边,而靠近帝都的卫、郑、宋、中山、陈、梁六国,则是坚定的站在了昭慕这一边。吴越此前一番不为江山为美人的大战,两国元气大伤,至今不过苟延残喘,与中原之间又隔着强大的楚国,此番大战两国莫要说参与,便是自保,也极其吃力。燕赵两国远在东北,对于中原战事一向事不关己,哪怕中原打破了头,两国的国君和百姓还是过着一如既往的日子。再加上两国气候寒冷,南方的军队根本打不过去,反倒成了这危局之中,最为安全的所在。故而燕赵吴越四国对外宣称中立,也给了那些想要逃离战争中心的人一个逃亡的目的地。至于远在西南的蜀国,早就被秦国牢牢的制住,若不是千百年来诸侯国的颜面在那摆着,怕是都要对秦国俯首称臣了。
陈国陷落,昭慕的大军竟然无能为力,可既然兵力已经集结,便没有再散去的道理,过了半天,宫中便有文昌公主的递来的消息,说是昭慕派兵前往宋郑两国驻防,而宋郑两国整军八万前往齐卫两国边境的阿城,妄图从后面包抄,切断大军的补给。
无晴正要发消息给李晨欢,却又收到了田济的传书,说是六国主力即将从各国开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唐婉柔听了,便笑个不停。无晴连忙把昭慕的部署传给了田济。宋郑两国的八万兵士,未必就是什么精锐,想来田济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之消化掉。折损这八万人,虽然对于大战略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但是对于宋郑两国的战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无晴也想看看,昭慕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双方不断派兵的消息,接连不绝的汇总在无晴的手中,任谁也没有想过,帝都西市之中的一个小小的院落,此时竟然成了风暴的中心。无晴带着莫问,不停的将各地传来的消息进行分类和分拣,莫问暂时出任军师,将消息一一分析标注,再由无晴决定是否将消息透漏出去,或者传递给某人。唐婉柔此刻也不再顽皮,甘心情愿的充当起信使的角色,无晴写好的纸笺便交给她来折叠施法放飞,同时收取各地来的纸鹤,也被她承揽下来。
兵荒马乱中的新年过得尤其快,可帝都天机阁中的日子除了消息往来,倒是有点无聊。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圆月又渐渐从盈变缺,各地的兵马都已经调度妥当,几处重要的关口也都进入了对持阶段,传来天机阁的消息渐渐少了起来,主仆三人也终于得了些许的清闲。帝都的大街上依旧是到处穿行的军队,时常有当街抓人的事情发生,莫问和唐婉柔一早就被无晴勒令不准出门,三人只能窝在房间只中,看书下棋打发难得的闲暇时光。
“主人,月大师出发了。”唐婉柔蹬蹬蹬的跑了进来,将信笺递到无晴面前,气喘着坐下,喝了两口茶。
无晴微微蹙眉,月如箴出发得比自己计划的有些早了。月如箴的能力太大,一旦搅和进来,怕是会出现一些自己难以控制的变数。
想了想,无晴又笑了,左右都是在搏命,全盘掌控是搏,变数横生也是搏,自己干嘛要那么有把握呢?
想到这里,无晴便将纸笺烧了,飞灰如同蝴蝶,翩跹在尘光之中,而后便化作一团乌有,仿佛从不存在一样。
午后,天气晦涩暗沉,仿佛是要下雪。中原的天气一贯的中规中矩,不知今年是否因为烽火漫天的缘故,也颇有些变化莫测了。而脚边的炉火正旺,无晴小睡醒来,却不见莫问与唐婉柔,张口想要呼唤,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幻术?幻境?魂魄被迫离体?难道天机阁遇到了强敌?双眼眨动了几下,便有千百个念头在脑海之中闪过。无晴尝试调用法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仿佛自己是个从未修习过法术的凡人一般。
“出来吧。”无晴双眸一暗,神识无法散开查看周围,可直觉还在,如此应当是着了某人的道,若是正主不现身,自己怕是很难脱逃。思及于此,意念之中便不断的重复着:“出来吧!出来吧!”
从慌乱到镇定,无晴只用了几息的时间。鼓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些许熟悉的微妙气息,让无晴顿时感觉到一个激灵。
“不错,竟然镇静得这样快。若是你再早生几百年,这天下或许就不一样了。”
“你来做什么?杀我?”无晴的意念继续问道。
那人似乎迟疑了一下,仿佛又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声音一如六十年前的冷漠平淡,仿佛天下苍生都与他无关。
“你既现身,我所筹谋的事情便都没了意义。或者你让我大仇得报,我便阻止他二人手足相残。”
“我说了,来不及了。就算你停手,那又如何,天道如此,这也是我违背誓言的代价,是我的报应。即便没有你,也会有旁人,甚至与所有人都不想干,他二人就是这样的命数,天能奈我何,可我又奈天何?”
这可能还是两人第一次这样对话,一个报仇心切,却又毫无办法,另一个镇定自若,却又满心悲凉。
“或许,你可以跟我说说。”无晴叹了口气,“注定今天你不会允许我动手杀你,那么报仇便等到来日再见之时,你我之间,总归是个你死我活,或者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下场。”无晴说着,突然诡异的笑了:“我这有好酒。别跟我说,你这样的人,会不贪酒。”
“哈哈哈哈,”放浪的笑声,刺激着无晴的耳膜,“好么,若是没有当年之事,你我很可能会成为知己。”
无晴却摇摇头:“就算没有端云城一万多条性命,阳离城呢?天下苍生呢?这些年你为了抢夺神器所犯下的罪孽,又怎能一笔勾销呢?”
“嗬嗬,”昭烈绕道无晴身前,淡定自若的坐下,轻轻叩了叩几案,无晴便觉得神识一松,手脚舌头都恢复了灵光,只是眼前的天机阁仿佛不太真实,莫问与唐婉柔也依旧不见踪影。
“女夫子。”昭烈嗤笑了一句,便解释道:“这还是第一次你在我面前这样镇静,没有喊打喊杀。”
“倒是想的,”无晴活动了一下手腕,从归墟之中取出好酒放在昭烈的面前,“可你先发制人,没给我这样的机会。”
昭烈指了指眼前的酒坛:“下毒亦可。”
无晴摇摇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昭烈笑得上不来气:“但愿日后你与人围攻我的时候,也能想起这句话。”
无晴也笑了:“那时候自然不算。”
“不算君子?”
“我从来也不是君子。”无晴低下头,“算了,你这人真没趣,我只是想给你我一个安静说话的理由。你若不愿意,我下毒就是了。”说着,伸手去够酒坛,却被昭烈抢先一步,端在手中,拍开泥封,狠狠的灌了几口,称赞道:“这酒的味道,真是不赖。”又低低的叹了一句:“上一次喝这酒,是什么时候?”
无晴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看着昭烈,忽然问道:“这是幻境?”
昭烈一笑:“是你的梦里。”
无晴点点头:“不然,你应当是余归的模样吧。”
昭烈呲牙想笑,却又忍住,点了点头:“没想到他会与你有瓜葛,不然我断然不会选他。”
“若你还有更好的选择。”
“嗯。”昭烈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可是更费脑子。
无晴也开了一坛酒,两人竟然仿若多年的好友,对坐痛饮,一言不发。无晴并不抬头看昭烈,昭烈也没有看无晴,两人就这么各自关注着手中的酒,气氛诡异而微妙。
“你来找我,却什么都不说。”无晴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抬头问道:“总不会你就是来喝酒的吧?”
昭烈轻轻的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坛子之中的酒所剩无多,又看了看无晴:“还有么?”
无晴摇摇头:“最后两坛。”
昭烈失望的舔了舔嘴唇:“这个记忆在灵魂深处的味道……下次你若见了共工,多问他要一些。”
无晴微微一怔,昭烈也缓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你当我就后胡言。”
“酒后吐真言。”无晴一字一顿,双目紧紧的盯着昭烈,“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昭烈笑容惨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不问我当初为何要屠城?”
无晴双眸一暗:“你当年连取六件神器,阳离城的绯煞红瞳和湘河磬应当是第七个目标,至于端云城,我当初也信了你是为了收服红瞳而积聚煞气,后来想想便觉得这个理由滑稽可笑,你连天下苍生都不在乎了,就近去屠戮凡人不是更加容易么?反正你也不会害怕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