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与他近身缠斗的时候，看见他脸上有腐肉，手背上也有。”
舒窈想了想：“和你打斗的是肉身？不是魂魄？”
“若是魂魄，我用红瞳的力量就能直接剿杀了，根本不需要冒险与他用武技对拼。”
人间界自有人间界的规矩，这也是当初女娲划分六界之时定下的法则。人间界，无论妖魔还是神仙，争斗之时可以使用法术自保，也可以使用法术增强自己的力量，增加自己的速度，甚至可以用法术直接攻击对方。但是大型的法术，尤其是任何可能会伤害到第三人的法术，绝不允许被使用。一旦违背这条规则，必遭天雷之谴。现在的人间界是被女娲用自身血肉修补过的，这条规则被执行的也就更加的严格。此前与昭烈打斗，无晴有着天然的劣势，空间法术，红瞳之力，使用起来都是大规模杀伤的法术，一旦运用，不说顷刻之间灭一城，但方圆百十里之内，不会再有生灵存活。所以，无晴只能运用武技夹杂法力攻击昭烈，否则恐怕不等招式成型，天雷就会劈下，丝毫不留情面。但如果对方是魂体，红瞳之力对魂魄的魂体的天然克制，顷刻之间便可让对方灰飞烟灭，不在此规则之内，只要不刻意伤害到其他人，天雷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你刚才说到腐肉，应当是他夺舍重生的肉身到了大限？”舒窈参悟到其中的蹊跷，开口问道。
无晴点点头：“夺舍而来的肉身，即便是完美的融合，也最多只能用三十年，算算时间，这很有可能是他夺来的第二副躯体了。躯体出现了腐肉，证明已经不堪驱使。这时候应该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也是击杀他的最佳时机。可惜，可惜了。”说到这，无晴更加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冲动呢。
“无晴，不要自责了。”舒窈叹了口气，劝道：“这是个意外，能杀了他最好，杀不了咱们就依然按照计划行事。君子报仇，千年不晚。六十年我们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也只能如此了。”舒窈的安慰，并没有让无晴宽心，反而更加忧虑：这次让他逃了，就意味着又有人要遭他的毒手了。而他一旦找到了合适的肉身，此后的三十年，想要杀他也会变得更艰难。
“我当时就应该撕裂空间，直接把他带到天机阁来，然后再通知你。”此时后悔已经没有用了，无晴眉头紧锁，无奈的闭上双眼。舒窈拍了拍无晴的后背，心中却也多了几分忧愁。昭烈最虚弱的时候，无晴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一旦他更换了躯体，达到巅峰状态，即便是合两人之力，真的就有胜算吗？
无晴的心中也在思考着，夺舍肉身是需要贴八字合命理的，如果自己所见的是昭烈的第二副肉身，那就证明，六十年前，在自己和舒窈杀掉昭烈之后他马上就找到了合适的肉身替换。甚至……想到这里无晴突然睁开了双眼，浑身颤抖起来，不由得脱口而出：“难道在去阳离城之前，他就找好了肉身？”那样真是太可怕了。
舒窈皱眉，他相信无晴的猜想十有八九就是真相，但口中还是安慰无晴道：“你多想了。怕是因为这场意外扰乱了你的心绪。好好休息一下。”舒窈抬手掐了一个安眠的法诀，按在无晴的后脑上，无晴乖巧的闭上眼睛，不多时便昏昏睡去了。
舒窈低头看着无晴熟睡的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抱起无晴，将她安顿到卧房之中，陪了一会儿，就皱着眉钻了出来，叫过唐婉柔：“她一直都睡不好么？”
唐婉柔点点头，撅着嘴，低头说道：“从我跟着她开始，就没见她睡的安稳过。为此我还特意去偷来沉梦香，可惜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舒窈点了点头，示意唐婉柔自己没事了。唐婉柔却说道：“我听说掠影瑶光琴的琴声有安眠的功效，可惜琴身毁了，只剩下琴轸。之前主人说要拿琴轸和另一张箜篌放在一起改一改，可也没改出个结果来。唉——”叹了口气，见舒窈若有所思，又道：“若是陛下知道哪里有安眠的好东西，一定要告诉我，我去偷来。”
舒窈笑了笑，点了点头。
睡了足足十二个时辰，无晴幽幽醒来，正要开口喊唐婉柔，一侧头，就看见舒窈盘坐在自己的几案前专心致志的摆弄着什么东西，就连无晴从床上下来也没有察觉。
“你在弄什么？”无晴凑到舒窈近前，见几案上摆的是苓妃琴和掠影瑶光琴的琴轸。苓妃琴已经被拆成零件，舒窈正在往一起拼装。
“你醒了？”舒窈抬头看了无晴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摆弄着：“你之前的改法或许省力气，但效果未必会好。我把箜篌完全拆开，换上零件重新融合调音，连琴弦也换了。等一下你试试。”
无晴对音律的精通源自于帝江血脉的传承，相传箜篌这种乐器还是帝江自己发明的。所以无晴只需仔细打量一番，便知道舒窈的改造方法比自己的更高明，也更实用。苓妃琴不可能达到当初掠影瑶光琴的功效，但哪怕能继承万一，也是意外之喜了。无晴没有更衣，而是乖巧的坐在舒窈身边，看着他继续摆弄着手中的零件，心绪终于安稳了许多。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新的苓妃琴组装完成，舒窈笑着将箜篌交给无晴：“剩下的事情就只能是你来完成了。虽然掠影瑶光琴的琴妖已经被灭杀了，但毕竟灵性还在，或者你需要一只器灵，我去帮你抓来。”
无晴想了想，摇了摇头：“暂时当作一件乐器使用吧，其他的全看机缘造化。短时间内没有什么我必须出手的战斗，身边若是有一件强大的兵器，反倒让心里有所倚仗，未必是件好事。再说，即便是真的需要动手，我还有割云和婉柔的鞭子。”割云是无晴贴身匕首的名字，也算是一件神器。是萧家初代家主用自己的心血炼制的，与端云镜一起代代相传，最后传到了无晴的手中。
“也好，婉柔现在的实力，应付一些小事也是足够了。”舒窈想了想，点点头，算是放下心来：“我是突然跑过来的，没有跟婆婆他们打招呼。现在你没事了，我得先回去，等有空我再过来。”
无晴点了点头，将舒窈送到了大门口。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但还是会尽力去寻找他的下落，一有消息，我便来通知你。”正要离去的舒窈，突然转身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也不是，如果能趁着他此时虚弱，你我联手将其击杀，自然是最好。若不能，也没必要耿耿于怀，待你我计划周全，以期一击必杀，我可以等，也可以忍，无晴，你不必担心。”
看着仿佛一夜之间长成大人的舒窈，无晴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她一直都为放走了昭烈懊恼悔恨着，可心里也真的害怕舒窈会冲动发疯，直接跑去人间界搅个天翻地覆。人间界是六界之中最庞大的一个，地域广博，人口众多，想要寻找一个人，难过大海之中寻找一粒沙尘。况且昭烈如此工于心计的一个人，一旦发觉舒窈在寻找他，定然会设下许多圈套，一旦舒窈魔性大发，滥杀无辜，怕是会触怒六界，触发天道天罚，到时候事情就将会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我还正要劝你，一定要隐忍。既然你自己想通了，我也就放心了。”无晴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笑意。
“你放心我，也要让我放心你。”舒窈走到无晴跟前，拉过她的手：“这次是个意外，昭烈逃了就逃了，即便他会再度夺舍重生变得强大，也不可能知晓你我今日之身份，更不会跑来天机阁或者到魔界去找我们的麻烦。反而是他自己，经过这件事怕是会成惊弓之鸟，说不好还会躲起来呢。我们的时间还够，前些天你还跟我说，一切才刚刚开始，不是么？总之不要再为这件事伤神了。你要振作起来，你振作了我才有希望。”
无晴重重的点了点头：“放心吧，你走了我就闭关，好好在静室里面念上几天清心咒。”
舒窈嘴角上翘，拍了拍无晴的头，转身走掉了。
咫砂河亘古不绝的大风呼啸着席卷而来，无晴独自站立在风中，长发随风飞舞，衣袂摇曳宛若九天仙子。站了许久，眼中泛起的雾气渐渐褪去，无晴终于镇定了下来。揉了揉眉心，无晴突然觉得自己不争气，自己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昭烈给吓住了呢？无论怎么算，都是自己这边胜算要大啊！
无晴再度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这次她并不是责备自己让昭烈逃走，而是在怪自己的心性还不够沉稳。一切才刚刚开始，怎么可以这般沉不住气？
“胜负还未分。昭烈，你就等着受死吧。”无晴的嘴角挂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不，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