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给我喝吗？”
朱翊钧定睛一看，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头发乱如野草，脸上黑不溜秋的，难以分别出来是原本的肤色还是脏，麻布褂子破了好几个洞，脏的都结块了，黑得发亮。
嗯，是丐帮传人吗？
打量间，店小二急了，嘴里嘟囔着你这小孩怎么又来了，去，去，别影响我们做生意，上次不是给过你俩蒸馍嘛，怎么又来了。
朱翊钧转过身去询问身边的张牛子，张牛子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来，看起来好像在隐瞒什么。
奇了怪了，这小孩是有什么来头吗？
其实也不能怪朱翊钧，他穿越前的年代哪有什么正经的乞丐。
能吃饱能穿暖是很多人追求一生的终极目标。
朱翊钧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小男孩嘴边晃了晃：“饿不饿？。”
小男孩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头。
朱翊钧盯着他漆黑的小手，强忍着恶心说道：“别急，坐下来慢慢吃。”
小男孩畏手畏脚地回头看了一眼，窃窃地说道：“我能把我爹爹叫来一起吃吗？”
话音刚落，一个瘦高的身影噌的一下窜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谢谢恩公赏小人李五一吃食。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男子边说边磕，脑袋与地板猛烈的撞击，发出咚咚的声音。
李五一？好熟悉的起名方式，我的老祖宗原名就叫朱重八。
经过一番询问，方才得知原来今年兖州府、开封府、保定府等地发生旱灾，不少灾民背井离乡来富饶的京城寻找点活路。李五一种在地里的庄稼本来就因为长期缺水长势很差，后来又被满地乱跑的老鼠和蝗虫吃了个精光，不得已才从兖州府出发背着老娘，牵着孩子一路向北，走走停停，足足两个多月才抵达京师。
“现在京师一共有多少灾民？”，说话间朱翊钧把一盘烧鸡端到了李五一的面前。
李五一小心翼翼地把一个鸡腿撕下来放到了儿子面前，看到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心满意足地笑了，自己这才端起来鸡架，一口一口的撕咬鸡肉。
“回……嗝……恩公的话，现在京城外边遍地都是灾民，就像俺们那刘地主的地一样，一眼望不到头，”李五一撩起柚子抹了抹嘴，心满意足地打了好几个饱嗝，把剩下的鸡腿偷偷放到黄色麻布衣的口袋里。
朱翊钧问他：“能带我去看看吗？”
张牛子惊得差点就要跳起来，附在朱翊钧耳朵里细语：“陛下万万不可，大灾之年必有瘟疫，再说咱们不是要去寻花楼嘛，我看这些人脏兮兮的，您若是前往他们的住处恐有失龙体。”
朱翊钧笑了笑回答道：“我既然是龙体，那就是百毒不侵了，朕都不怕，你怕什么？”
“陛下，奴婢的意思是看这个李五一性格淳朴，懂事听话，您又跟他甚是有缘，不如把他招进宫中，正好御马监那边也缺点人手。”张牛子带着一丝诡笑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豚狗不如的东西，你没了牛子难道让天下人都一路追随你而去吗？”，啪的一声，张牛子左脸上升起了红色的巴掌印。
李五一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刚才一脸和气的恩公现在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
朱翊钧是被逼无奈的，他发现这个时代，这个身份，简直无法用正常的交流方式与其他人沟通。
跟随张五一的一路指引，朱翊钧终于来到了永定门。
惨，真的太惨了。
一行行灾民百无聊赖地倚在城墙跟上，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呻吟声、乞丐的叫骂声乱做一麻。
馊臭的气味弥漫在四周。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失去了光芒，弱弱的趴在地上盘算着下一顿饭的着落。
朱翊钧的心彻底地被震撼了，木木地站在官道上。
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这个朝代到底怎么了，连吃一顿饱饭居然都成为了奢望？
难道我还能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每天心安理得地享受吗？
既然历史给了一次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我要拯救大明！
朱翊钧紧握着拳头，浑身打着颤。
张牛子捂着口鼻疑惑地看朱翊钧：“陛下，您方才说拯救……拯救大明？”
朱翊钧咯噔一下，差点忘记我是大明皇帝废物榜top3的万历了。
像川剧变脸一般，朱翊钧立马露出来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淡淡说道：“这么多灾民在此，朕能说什么？”
张牛子扑哧一声笑了，竖起大拇指：“然也，然也，陛下真是仁义圣君、爱民如子，颇有尧舜禹汤之风。”
朱翊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张牛子，此时此刻他意识到以后这个没牛子的玩意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信。
“张伴伴，你看远处粥棚里怎么有几个穿绸子的人？”朱翊钧奇怪地咦了一声。
张牛子踮起脚尖望了望：“陛下，好像是武清伯和郑国丈他们。”
郑国泰端着御赐的金丝薄碗混在灾民之中，碗里是刚讨来的稀粥，稀溜溜地吹着气，仰头一口就喝了下去，意犹未尽的他舔了舔嘴唇，又插进了队伍里面。
“他们在这这里干嘛？”朱翊钧问道。
“这……想必……想必是家中生活拮据，囊中羞涩，勤俭持家……”张牛子吞吞吐吐地说道。
皇亲国戚还能缺钱？
不过朱翊钧还是听出了张牛子的弦外之音。
原来是吝啬的守财奴。
这几个奇葩蛀虫！
继续向南走了好久，终于见到了李五一简陋的“家”。
李五一叫醒老娘，从口袋掏出来刚才藏下的鸡腿，小心翼翼撕成细小的长条喂到母亲嘴巴。
满头苍白的老妪努力地吧唧着嘴，享受着美妙的时刻。
老妇人努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布满皱纹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感谢吾主天主赐我食物，阿门。”
什么？朱翊钧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妪的手势。
天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