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楼上的大臣们实在是听不清底下乱糟糟的声音,只能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喊话没一会后,东边的千人队伍竟然突然向西边百人的队伍发难,一哄而上,扭打起来。
看得目瞪口呆的王锡爵擦了擦眼睛,他难以想象局势变化得竟然这么快,两边人不是来讨要说法的吗?怎么打起来了?
孙居相早就看明白了事情的发展情况,一屁股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看到了瘦弱的灾民中扎眼的小胖子正蹲在人身上扇嘴巴,本来还觉得奇怪,再一看他旁边紧张不已的小瘦猴,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当今皇上和东厂太监张鲸。
申时行仔细地观察人群的动态,直到看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领头人王立落荒而逃才缓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
许国则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喊着“用脚踹”、“你别踹那里啊”。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场了,万头攒动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朱一龙万岁!”,紧接着所有人都被带动喊道“朱一龙万岁!”
王锡爵却是有些急了,他很想告诉灾民“万岁”一词只能属于皇帝一人,这样喊岂不是数千人都要论罪砍头?
欲言又止的申时行走到王锡爵身后,拉着他回到了内阁,而大家早就看不到孙居相的身影了。
大起大落的事件发展实在是让人感叹不已。
王锡爵瘫坐在木椅上,呷了一口茶:“看来这秀才朱一龙确实是个好后生,是老夫差点错怪他了。”
还沉浸在千人互殴的场景中的许国哈哈大笑:“此子胆大心细,既有经商头脑,又有救济天下的心怀,我徐维桢定要收他为徒,老夫后继有人啦!申公、王公都比我年长几岁,这种事还是让我一把吧。”
“不可,不可,我看此子的计谋之术非常了得,只有老夫才能教授他,”王锡爵饶有兴趣地说道:”如此诬陷圈套,此子都能泰然自若,我看今天的反转其实就是他一手谋划的,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
许国接茬说道:“王公你门下弟子足有百人之众,举人更是数不胜数,又何必跟我抢这么个小秀才呢?”
“哼,我那帮弟子门生除了几个脑子还算不蠢的,其他都是些乌合之众。”王锡爵有点不高兴了。
申时行无奈地摇了摇头,翻开了还没处理的奏章。
“申公,汝默,你评评理,你说这徒弟该归谁?”
申时行一边翻阅奏章,一边说道:“诸公可知朱一龙囚禁了两个举人,羞辱读书人,羞辱圣人,士林上早就穿遍了。”
许国和王锡爵面面相觑,没想到刚才大家都在夸的这朱一龙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误人子弟的斯文败类,差点就中了他的障眼诡计。
一个人你再好,你敢说一句孔夫子不好,一切成就都会直接归零。
毕竟大家都是靠读孔夫子的书才获得功名,获得官位,进而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
吃人嘴短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文渊阁的门开了,一个瘦小如猴的人走了进来。
内阁三人看清来客后,不敢托大,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张公公。”
来人正是万历皇帝身边的服侍太监——张鲸,又名张牛子。
张牛子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礼:“奉陛下之命,特来宣告调查结果。”
疑惑的王锡爵问道:“敢问张公公,什么结果?”
张牛子带着皮笑肉不笑的面容说道:“王尚书还是那么急性子,不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
“经东厂、锦衣卫数日联合调查,现已查明原京兆府尹孙居相在外经商,趁天寒而囤积木炭 居,奇挑唆灾民主谋围攻紫禁。现已查明兴安伯……现已查明兵部侍郎……,
“申先生,这是东厂和锦衣卫调查的卷宗、证据和签字画押的供词,请您收好,按照以往的规矩全部移交内阁,再由内阁移交刑部处理。”
张牛子摆摆手,两个小太监搬进来一个漆色箱子。
申时行语调中带着颤抖,但又故作镇定的说道:“张公公,我记得一个时辰前我还与孙居相一同在城楼。”
反应过来的王锡爵和许国一脸惊恐的看向瘦小的张牛子。
张牛子咧开嘴笑的非常阴森:“你我都是为圣上办差,自然是效率为先嘛。”
……
张牛子告别阁老,向西墙走去。
“都办完了吗?仨人啥表情?”
张牛子谄媚地说道“回禀陛下,各个都吓破了胆,估计现在还没回过劲来呢。”
“哈哈哈,牛伴伴你真是个人才,朕就是让他们知道虽然他们平日里见不到朕,但是朕对他们整天干些什么可是了如指掌。”
“陛下真是英明神武,明……”
“闭嘴,豚狗不如的东西,这几日你配马堂一起去西山安顿好这批灾民,争取让他们都过个好年。好了,滚吧,我想去拯救陷入水深火热的大明子民了。”
张牛子连声道是,慢慢退下。
突然想到了什么的张牛子急忙转头:“陛下,那些被蛊惑的举人书生该怎么处理?”
朱翊钧呵呵笑了两声:“趁夜里溜到他们房间里,一人赏赐十巴掌,边打边喊蠢货。”
天色越来越暗,灰黄色的浊云布满了天空,腊月的雪打着旋儿宛如蒲公英一般随风吹起又落下,落在衣服上又瞬间融化不见。
朱翊钧孤独地漫步在宫里的石板路上,全然不顾落在他身上的雪花,渐渐远去的身影仿佛在告诉世人,他终于融入了皇帝的角色,但是心真的很累,很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