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文渊阁顿时安静了下来，一股尴尬的气氛围绕其中。
王锡爵闭眼回味着对话，一言不发。
渐渐捋清真相的申时行捡起来孙居相送来的“证据”，整理好顺序递交给许国。
许国睁大了双眼一页一页地翻看，看到最后一张灾民请愿书上寥寥无几的手印时，拍头大笑。
“各位同僚，若真如此，为何请愿书上只有这十几个手印呢？”
王锡爵猛地站起身，一把抢过自己刚刚看过的请愿书，果真如此，号称成百上千人的受害者不可能就有这几个手印。
还是自己性子太冲动，一上头大脑就会丧失思考能力，说出的话自然就不经过大脑了。
想明白的王锡爵怒气冲冲把请愿书扔到孙居相怀里，兴师问罪地说道：“孙大人，此物从何而来？”
孙居相一看事情败露，谎言被戳破再也说不清了，只好装疯卖傻，嘴里还嘟囔着：“无烟煤害人不浅，害人……不浅……”
申时行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是错怪了陛下。
“申公，不好了，大批灾民分两批要来围攻皇宫，现在已经抵达紫禁城下了。”
什么？
听到这话，一旁装死的孙居相突然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好！诸位请看，孙某所言属实吧？这被强迫采煤的灾民已经要来紫禁城要说法了。”
申时行从嘉靖年间位列状元进入翰林院，一路坎坷最后坐上首辅的位置，这三十年里还未曾听说有灾民围攻皇宫一事，现在已经顾不上追究谁的责任，心里暗暗道了声坏了，顾不上什么程序，大喊道：“快去送信，请皇上调京营火速入城守卫紫禁城，另外告知张公公请他务必守住紫禁城，保护好皇帝的安全，诸公请随我一起前往城楼稳住灾民，危急时刻，顾不上议事了。”
……
“喂，你们在干什么，这是要去哪？”一个年轻的胖子随机拦下了一个灾民问道。
浩浩荡荡的灾民队伍经过京师的大街小巷引来人们围观，各大商行、酒肆吓得关门关窗，曾经驱赶过灾民的小二躲在门后瑟瑟发抖。
稀里糊涂的灾民挠了挠头说道：“说是谁表弟被人打了，官府不管，当官的又不在，现在又要去别的地方。”
胖子掏出来一锭银子说道：“来，我跟在你后面咱们一块前往，你保护好我的安全。”
灾民接过来银子，乐了：“好，好。”
一路上灾民们实在是声势过于浩大，引得正在准备春闱的书生闻声下楼围观，更有询问原委后的书生义愤填膺地加入队伍，陪同灾民一起喊口号，还说要替他们写诉状，告到大理寺。
一路走过来，队伍竟然增员近千人。
慢慢地走近了紫禁城，大家纷纷停下脚步，许多没进过城的灾民看着流光溢彩的宫殿惊叹不已。
这时另外一批队伍由王立领头从另外一侧整齐的走来，只有区区不到一百人的他们身着干净又破烂衣服，各个面露红色，精神焕发，喊口号的声音竟然压过了上千灾民的队伍。
……
略带惊慌之色的内阁一众望着人山人海的场面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必然要写入史书之中，如果处理不好恐怕是要遗臭万年。
稳重的内阁首辅申时行，性格易冲动的吏部尚书张锡爵，出身徽商、脑子比较活泛的礼部尚书许国三人顾不上大臣风范，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对策。
重获新生的顺天府尹孙居相不停地在旁边插嘴，建议内阁即刻抓捕朱一龙，关停中兴煤业来稳定灾民比较好。
申时行眯着眼看着叽叽咋咋的孙居相，心里暗思此人到底是真不清楚还是装不清楚这中兴煤业是谁的买卖吗？
这时，人群中王立正得意洋洋地望着人山人海的灾民，欣赏自己的杰作，不停地喊着要伸冤。
别管你中兴煤业的后台有多硬，我们易州柴炭厂的后台可是当朝正三品，有直接上殿面君的特权，其他大大小小的炭厂、商行背后不是伯爵侯爵，就是六部大员，最小的也是六品的给事中。
这其中单拎出来一个可能有点势单力薄，但是这背后强大的联盟，强大的力量你能不怕？
还想跟我们老爷斗？皇亲国戚都不怕，除非你是皇帝老子。
王立的脑海中涌入一个怪异的心思，不会真是皇帝老子吧？
不可能，不可能，挖个煤一年不过几十万两的进项，腰缠万贯的皇帝怎么可能在乎这个？
“老少爷们，听我一句解释”李五一领着几个人站到石栏上，冲着乌泱泱的人群喊道。
城楼上的大臣、胡思乱想的王立和上千的灾民一齐朝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