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宜的马车从大门经过,大门口跪着侍卫仆人,女眷跪在门内,众人等着王妃下车,但沈相宜只是让白嬷嬷叫了起,便从西角门里坐着马车直接进去了。
柳氏跪在后面,轻轻地“嘁”了一声,陈氏依旧低眉顺眼的,两个良妾听见了跟没听见一样,互相对了一个眼色,决定离这个眼高手低的女人远一些。
那边沈相宜刚换过了衣服,才吃了两口厨房新做的粥,如云就进来了,“王妃,几位姨娘过来请安了。”
这次沈相宜平静了很多,眼皮抬了一下,道:“让她们进来。”等如云出去了,她又说道:“把我从园子里带来的东西拿过来。”
绿杨答了是,便拿了钥匙去找东西了。
几个姨娘进来,先行了礼,沈相宜也不摆架子,让她们坐了,笑道:“这段日子我和王爷不在家,家里辛苦你们了,我这次从园子里带了一些小玩意儿来,给你也瞧个新鲜。”
几人连忙起身道谢,沈相宜一路上有些乏了,又懒得应承这些,绿杨取了东西来,便让她们散了,也没有提自己有身孕的事,当时散赏的时候府里也赏了,她们都知道,也没必要说什么。
出了沈相宜的院子,柳氏便眼珠子一转,扯住陈氏和良妾王氏的袖子,“二位姐姐,按说这王妃娘娘怀了身子,就不便伺候王爷了,在家时常听我娘怀孕的人最是不堪劳累,这伺候王爷的事,我们便要分担一些,先前王妃刚进府,如今都半年过去了,以往府里也没个定例,依我看,早些定下来,也免得后面进了人,不懂礼儿。”
柳氏这话有点太赤裸,陈氏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脸上波澜不惊的,“妹妹这话跟我和王姐姐说不着,我啊,已经一年没见王爷了,哪里能说的上话呢。”
王氏心领神会,立刻接话道:“妹妹你不知道,姐姐快三十岁的人了,王爷早就看不进眼里了,哪像妹妹,青春正茂,正是好时候,要是有个一儿半女的,除了贱籍也是好的。”
贱籍是柳氏的心头刺,被卖为奴,凭着相貌进了燕绥的院子伺候,趁燕绥醉酒爬了床,原以为能除了贱籍,当半个主子,没成想燕绥差点杀了他。
王氏和陈氏已经走了,柳氏还站在原地想着,能在王爷跟前说上话的,除了王妃,也就贵妾杨氏能见到王爷。
打定了主意,柳氏也不回去了,直接往杨氏那里去了。
沈相宜已经睡下了,如云从外面进来,绿杨冲她摆摆手,两人轻手轻脚的出去,在廊下的绣墩上坐下,如云压低了声音,说道:“柳姨娘往杨主子屋里去了。”
绿杨心思通透,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杨主子是个明白人,也就柳姨娘拎不清。”
“我瞧着这柳姨娘要趁着王妃怀孕作妖,你是跟着咱们王妃过来的,咱们王妃看着小,但管理内宅很有一手,也不会有事,况且有王爷护着呢。”
绿杨有些担心,“但愿柳姨娘能安分些,王妃是头胎,可不敢折腾。”
转眼天就黑下来了,屋里掌了灯,沈相宜这才转醒,这一睡,觉得自己骨头都酥了。燕绥进宫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又是什么事。
绿杨伺候着她起身,在外面走了两圈,刚要回屋,便听到白鸢的声音,“王妃娘娘,翠萍院的柳主子求见。”
沈相宜还没有说话,陪在身边的白嬷嬷便开口了,“她是你哪门子的主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尽学人阿谀奉承。”
白鸢被说的脸颊通红,一双漂亮的眸子下一刻便要落泪。
她从小被卖到沈家,因着嘴甜面善会来事儿被娇养着,赵氏也不让她做什么粗活,做一些端茶送水的活计也就完了,陪嫁到王府,她还高兴过一段时间,虽说赵氏待她不薄,但见过了王府,便再也瞧不上沈家了。
结果到了这里,沈相宜并不让她近旁伺候,反倒提了一个什么如云到身边,真真是气死人了!
柳氏往杨贵妾那里去,杨贵妾这几年头一次发火,让两个健壮婆子把她给扔了出来。
到主院找沈相宜,结果那些守在门口的婆子跟没看见她这个人似的,好容易见了白鸢,柳氏说了几句奉承话,塞了一只银镯子,白鸢便进来通报来了。
白鸢也有自己的心思,这一次柳氏提了,若是成了,那她便也好向王爷自荐枕席,若是成不了,也卖了柳氏一个面子,何乐而不为?
只是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白嬷嬷一脸嫌弃,沈相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没说话,只看的白鸢头皮发麻。
正僵持着,便听外面有说话声,沈相宜听到是燕绥回来了,一抬头便看到大步而来的燕绥,一身绛紫色蟒袍,头戴紫金冠,这身装束,是她亲手给他穿上的,但现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娇媚的柳氏,柳氏笑的四月开的花,而向来对人冷冷冰冰的燕绥眼角也带着笑意。
沈相宜撇了撇嘴,强忍着心里咕嘟嘟冒着的酸水,努力笑了笑,“夫君回来了。”
看到白嬷嬷扶着的沈相宜,燕绥明显眼睛亮了亮,步子跨的更大了。
燕绥过来了,白嬷嬷自己地走开,垂手站在一边,偷眼打量了一下柳氏。只见柳氏素白的手指扶了扶发髻上的银簪子,嘴角带着得意的笑。
白嬷嬷也希望燕绥能早日开枝散叶,但如果是杨主子那样的便很好,若是柳氏这样的,她觉得还是没有的好。
燕绥扶着沈相宜到了屋里,绿杨连忙端了茶来,燕绥喝了两盅,这才道:“我去换衣服。”
沈相宜照旧起身,跟在他身后往里面走,还没走两步,柳氏便一个健步冲上来,拦住沈相宜,“奴婢在这里,哪里劳动王妃呢,奴婢帮王爷更衣吧。”
这一下倒是没多重,但把沈相宜吓了一跳,她屋里的丫鬟向来都被白嬷嬷训得老老实实,哪里有这样冒冒失失的。
沈相宜一慌,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燕绥猛的转过身来,微眯起的眸子看的柳氏心里一凉,但一错眼,燕绥已经小心翼翼地扶着沈相宜坐下了,“我自己能行,你坐着。”
沈相宜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便脱了鞋歪在榻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拎着软垫子,铺在脚踏上,拿了美人拳一下一下地给沈相宜敲腿。
燕绥自己拿了衣服进了里间,柳氏被晾在那里,沈相宜已经阖上眼睛,不再看她,白嬷嬷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如云和绿杨在灯下做针线,屋里静悄悄的,几个二等丫鬟也各自做自己的事,要不就是结伴去外面说话,没一个理会她的。
一想到之前王爷那一眼,柳氏就一脑袋一脑袋的出冷汗,她抖着手擦汗,怎么也擦不完,已经有些后悔了。
燕绥出来之后那小丫鬟连忙拎着垫子跑走了,燕绥换了衣服,在沈相宜身边坐了,沈相宜也睁开了眼睛,爬起来道:“素心,让厨房上膳。”
沈相宜房里原本就白鸢绿杨两个伺候的,燕绥用不惯丫鬟,都是侍卫小厮,沈相宜嫁进来之后便把白鸢打发了去外间,提了如云在身边,白嬷嬷做主选了几个小丫鬟,沈相宜留了四个,分别给改了名字。
素心出去了,主子要用晚膳,丫鬟们顿时忙了起来,收拾膳桌的,椅子上铺垫子的,点灯的,伺候王妃起身的,呼啦啦的一下子动了起来,吓得柳氏直往角落里缩。
等沈相宜收拾停妥了,燕绥这才把目光放到柳氏身上,“你不是有事跟王妃说吗?”
柳氏站了这么久,脚早就站麻了,脸上姣好的妆容已经花的不成样子了。她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僵硬地行了礼,“王爷,王妃娘娘,奴婢,奴婢来是想请示、请示平日里王爷歇在哪处的花册是怎么样安排的?”
沈相宜正从妆奁里取了一支孔雀蓝的玉兰花簪,闻言手一顿,她出身不好,后院的这几个女人看上去老实本分的,但实际上怎么样都不得而知,唯独这个柳氏,赤裸裸的想要往上爬,这样的人,她倒是不怕,只是听到这话没来由的恶心,原本拿在手里的簪子又扔回梳妆台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
“既然你提出来了,我看也该把这事定下来。”
她想,燕绥对她够好的了,这半年来天天在主院,如今她怀孕了,这件事定不下来,后院得出乱子,那就是她这个做王妃的不是了。
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燕绥也把手里的书扔在榻上,冷冷地瞥向柳氏,“这是你该过问的事吗?”
柳氏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这时候她脑子还是清楚的,扑通一下就跪到地上了,“王爷,是杨姐姐让奴婢来的,奴婢愚钝,奴婢该死。”
杨氏?燕绥放在膝头的手指动了动,相宜待她不错,没想到她也是这样一个钻营的人。
燕绥压着怒气,他虽然对内宅之事迟钝,但到底比旁人聪慧一些,一想就知道其中的关窍了,柳氏之前在主院门口问了几句沈相宜怀孕的事宜,说了几句讨巧的话,燕绥初为人父,又是他爱重的王妃怀了身子,自然是对柳氏有几分好脸色,现在一想,柳氏这小把戏的确是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