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宁知意这么说,邹放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多谢你,靖王妃。”邹放看着宁知意,诚恳地道,“虽然我不在庙堂之上,不知朝堂之事,但是从大家口中也知道此次越柔人的行为无法被原谅。我娘若是想要魂归故里的话并不是一件易事,您能帮我娘,我真的替我娘感激您。”
宁知意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未再说话。
他们是在凌晨,晨光熹微时入宫的。彼时天际云霞淡薄,云层出现了或深或浅深重不一的颜色,春日朝阳的光辉都显得柔和了起来。
宁知意到了关押越柔圣女的那个破败的宫殿处,见她正抱着那盏长命灯坐在外边的台阶上,仰头望着遥远的天际。
金色的光辉洒在她琥珀色的眼瞳中,水晶一样,霎是漂亮。
听见厚重的宫门响动,越柔圣女猛然抬头看向了门口,见到是宁知意进来,她瞬间从台阶上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了一抹狂喜。
她疾步从台阶上跑下,金色的衣袂翻飞,宛如翩然的蝶。
她跑到宁知意跟前,冰凉的指尖抓住她的胳膊,焦急问道:“你想到办法了是不是?你知道该怎么帮我了是不是?”
“是。”宁知意轻轻点头,“我想到办法了。”
“太好了。”越柔圣女的眼睛瞬间弯了起来,像是两枚弯弯的新月,“太好了,我不用死了,真的太好了。”
后边几个人抬着一顶清帐小轿,里边坐着邹放的娘,花夫人。
宁知意记得昨天无字天书说,越柔圣女的本名是花菡。越柔国教中以女子为尊,所以孩子的姓氏是跟着娘亲的姓氏来的。
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花夫人今天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明显比昨天要好得多。她甚至已经不用再坐在担架上被人抬下来了,只要有两个人架着她,她就自己从轿子里走了下来。
一见到越柔圣女,花夫人脸上又露出了温柔慈祥的笑容。
见到自己娘亲如此,邹放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垂在身侧的双手轻微握紧。
他娘亲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这样慈祥温和的表情,从来没有。
因为她是被拐来越柔的,被迫卖给了他爹,又在他爹的强迫下才有了他,所以他并不是爱情的产物,也不值得他娘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越柔圣女不一样,她是花夫人和她深爱的人生的,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哪怕这么些年不再见面,花夫人也能被自己心爱的女儿触碰到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靖王妃。”花夫人看着宁知意,有些虚弱地道,“我们现在就开始吗?”
她怕,要是什么时候自己坚持不住了,倒下了,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心脏,会不会影响到为她女儿续命?
她害怕这个风险,她要让她的女儿好好活下去,她愿意少活一会儿,为女儿争取来最大的可能性。
“可以开始了。”宁知意点头。
越柔圣女走到花夫人身边,轻轻扶住了她的一只胳膊。花夫人莞尔一笑,握住了越柔圣女的手。
两人一起上了台阶,破旧的台阶上青苔纵横,有泥块时不时地扑簌而落,掉在了地板上。
房门打开,进去之前,花夫人回头,看了一眼邹放。
邹放以为娘亲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殷切地看着她。
但是花夫人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邹放一眼,便转头,和越柔圣女一起走了进去。
邹放眼中希冀的光芒慢慢淡去,失落,又不舍。
看来娘在最后时候,还是厌恶他的。
邹放走到院中一口枯井边的石头上,颓然坐下,双肩下垮,颓然十足。
宫殿中并没有床,只有几块儿门板横在地上,以供卧睡之用。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越柔圣女迫不及待地问,“你有多大的把握?”
“我不知道。”宁知意如实相告,“我此前从未在什么人身上用过这个法子,所以最后能不能成功我也不清楚。如果成功了,你会活下来。如果失败了,你们两个都会死。”
“我知道,你尽力就好。”越柔圣女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反正也只有这一条路了,要是今天不用这个法子的话,我们也还是死。”
宁知意点了点头,又看向她二人:“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就一并说了吧,不然要是出现什么意外,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没有了。”花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临死前还能见到女儿一面,我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许多话在昨日母女相见的时候,就已经说尽了。
宁知意让她们二人躺在木板上,分列在她两侧。
越柔圣女明显很紧张,眼皮在不停地抖。
“我能将你脸上的面纱摘下来吗?”宁知意问。
越柔圣女猛地睁眼,就要拒绝,但是转而一想,或许要成将死之人,也就罢了。
她抬手将脸上金色的面纱摘了下来,露出了她一张极美的脸。
她长得十分精致漂亮,就像是一尊精心雕琢的雕塑。右眼下方纹了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更给她添了许多的妖娆妩媚。
“很漂亮。”宁知意看了看越柔圣女,又看了看华夫人,“你们母女二人长得很像。”
花夫人的笑容愈发的欣慰了。
宁知意打开无字天书,从上边拿下来几株草药,配比好之后捣碎,递给了花夫人:“将这个吃下之后,你会进入麻痹状态,全然无意识,当然也感觉不到痛,不过您也再也无法醒来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但是最终带来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花夫人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过了宁知意手中的草药,放入口中,一边慢慢咀嚼,一边轻声道:“靖王妃,感谢您能救我女儿。让她好好活下去是我唯一的心愿,希望您能竭尽全力,我将永生永世都对您感激不尽。”
宁知意点头,郑重道:“好。”
药效来得很快,花夫人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像是浅眠了。
而越柔圣女那琥珀一样的瞳眸中,也终于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母亲面对死亡是如此的义无反顾,如此的从容不迫。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她这个女儿。
宁知意递给了她同样的草药,她接过,利索地吞下。
“小书子。”宁知意在脑海中叫无字天书,“你帮我护住她的心脉。”
“知道了知道了。”无字天书说,“放心吧小祖宗,我绝对靠谱。迄今为止,你拜托我做的事我还没有搞砸过对不对?”
的确没有搞砸过,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一个不慎,这越柔圣女就活不过来了。
她从箱子中取出一把利刃,利刃锋利无比,光洁的刀面映照着宁知意冷然认真的面容。
她用刀子划开了越柔圣女的胸膛,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她一眼就看见了越柔圣女的心脏,在那一刻,宁知意惊呆了。
因为她看见,越柔圣女的心脏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