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矗立在郊区的黄昏中,像一头浴血的巨兽。锈蚀的外墙上爬满了野蔓,在夕阳下投射出狰狞的阴影。铁门无声地开启时,金属摩擦声如同垂死的呜咽,回荡在空旷的厂区上空。苏晚晚跟在陆泽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碎玻璃在她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空气中弥漫着工业废料的腐臭,混合着铁锈和霉菌的气息。这味道让她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实验室里也是这样的味道,化学试剂的气息中夹杂着即将燃起的火焰味道。记忆像潮水般涌来:程时屿最后的电话,他急促的语气,还有那句未说完的话。
"就在前面。"陆泽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停在一扇隐蔽的金属门前,锈迹斑斑的门框上还能隐约看出"危险区域"的字样。"当年程时屿就是在这里发现的秘密。"他掏出一串钥匙,金属相碰的清脆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可惜,他发现得太晚了。"
林悦的手电光束在黑暗中划出银线,照亮了墙角堆积的实验器材残骸。玻璃烧瓶碎片反射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无数只窥视的眼睛。她咬着嘴唇,声音有些发抖:"这些设备…和当年实验室里的一模一样。"
金属门开启时发出沉重的轰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苏晚晚的心跳陡然加快——这味道,和五年前如出一辙。
楼梯向下延伸,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每一级台阶都布满了灰尘,却能看出最近有人频繁出入的痕迹。脚步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像是某种不祥的节拍器,将紧张的气氛推向极致。
随着不断下沉,空气变得越发粘稠。地下三层的走廊两侧排列着无数紧闭的房门,每扇门上的小窗都被铁板封死。荧光灯管时明时暗,在地面上投下跳动的光斑。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和压抑,仿佛置身于一座巨大的坟墓。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痛苦的呻吟。那声音虽然虚弱,却让苏晚晚瞬间认出了主人——是程时御!她几乎是本能地要冲过去,却被陆泽一把拉住。
"别冲动。"他压低声音警告,"我们已经走进了他们的陷阱。"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暗处响起:"真令人感动的重逢。"
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一个人影从阴影中走出,西装笔挺,面带微笑。那张平日里恭敬有加的脸上,此刻却带着讥讽和戏谑。
"江辰。"苏晚晚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那个形影不离的助理,那个永远温和可靠的下属,此刻却如同一条褪去伪装的毒蛇,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好久不见,苏总。"江辰优雅地欠身,仿佛仍在执行秘书的职责。可他手中的枪口却稳稳指着三人,"或者该说,我们其实一直都在见面?只是角色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陆泽冷笑:"原来是你。这五年来,你一直在程氏集团安插眼线,监视着每个人的动向。"
"聪明。"江辰赞许地点头,"不亏是名侦探。可惜啊,你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就像五年前一样…总是慢那么一步。"
苏晚晚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程时屿的死…真的是你策划的?"
"哦?这让你感到愤怒吗?"江辰歪着头,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可你知道吗?那个自以为是的程时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现了什么。他以为自己是在维护正义,殊不知那些实验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他的眼神变得狂热,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克隆技术!基因改造!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超越生命本质的壮举!是打破自然枷锁的钥匙!可那些所谓的道德准则,那些虚伪的伦理约束,它们就像枷锁一样束缚着科学的发展。程时屿,就是被这些枷锁蒙蔽了双眼的可怜虫。"
"你疯了。"林悦颤抖着说。
"疯了?"江辰大笑起来,"也许吧。不过很快,你们就能见证这份疯狂的成果了。"他转向一旁的控制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让我们看看,你们最想见的人。"
实验室尽头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后面一个巨大的培养舱。淡蓝色的培养液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芒,无数气泡不断上升,形成一道道晶莹的丝网。而在培养液中央,漂浮着一具赤裸的人体。各种导管和电极连接在他身上,将他固定在液体中央。
当看清那人的面容时,苏晚晚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是程时屿。
或者说,那是一具与程时屿一模一样的身体。他闭着眼睛,表情安详,仿佛只是在沉睡。肌肤在培养液的浸润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隐约可以看到下面细密的血管网络。
"怎么样?"江辰的声音中带着扭曲的自豪,"这就是我的杰作。完美的克隆体,拥有与原体相同的基因序列,相同的外貌特征,甚至…相同的记忆。"
"你这个疯子!"陆泽怒吼。
"疯子?"江辰摇头,"你们这些俗人,永远无法理解真正的天才。知道程时御为什么会落入我的圈套吗?因为他发现了这个。"他指着培养舱,"他以为找到了哥哥的替代品,却不知道这正中我的下怀。"
苏晚晚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程时御一直不肯告诉她真相。那个在暗中守护她的男人,原来一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
"现在。"江辰的枪口对准了苏晚晚的心脏,"让我们来完成五年前未完成的实验吧。程时屿的克隆体需要一个契机才能苏醒,而你,亲爱的苏晚晚,就是最好的催化剂。"
"你疯了。"苏晚晚死死盯着江辰手中的枪,喉咙发紧。实验室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发抖。培养舱内的蓝色液体散发着诡异的荧光,混合着某种生物制剂的腥甜气息,让人作呕。
江辰脸上的笑容愈发扭曲,眼中闪烁着近乎痴狂的光芒:"空壳?不,你错了。这具身体里已经植入了程时屿的所有记忆。那些脑电波数据,那些意识碎片…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将它们组合起来吗?现在,它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苏醒。而你的死亡,就是最完美的催化剂。"
培养舱中的液体不断翻腾,发出令人不安的咕噜声。无数细小的气泡在程时屿身边炸裂,就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那张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庞在蓝色液体的浸润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皮肤几乎透明,能看到下面细密的血管网络。各种导管如同寄生虫般钻入他的身体,将营养液和电信号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
那双紧闭的眼睛,那熟悉的眉宇轮廓,一切都和五年前分毫不差。可正是这种诡异的相似,让苏晚晚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不是程时屿,这只是一具被科技强行拼凑起来的躯壳,一个违背自然的造物。
"你知道吗?"江辰的话语中带着病态的兴奋和扭曲的自豪,"当年的火灾其实是个意外。我本想活捉程时屿,提取他完整的记忆数据。可惜啊,那场大火毁了一切。不过没关系,即使只有部分数据,我们也成功了。现在,就让我们来完成这个跨越生死的伟大实验吧!"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而虚弱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住手…江辰。"
程时御踉跄着从阴影中走出来。他的西装上沾满血迹,左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受了重伤。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脸颊滑落,在惨白的肤色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但他的眼神依然锐利如刀,即使在这种境地下,依然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你以为你真的成功了吗?"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声音虽然虚弱却字字清晰,"你根本不了解时屿,不了解他的为人,更不了解…他的心。你创造的,不过是一具空壳,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这段话似乎触及了江辰的痛处。他的面容瞬间扭曲,就像一张被火烧过的画布:"闭嘴!你算什么东西?!我研究了他五年!他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表情,每一个想法…我都了如指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程时屿!"
"不。"程时御摇头,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你只是在研究一具躯壳。真正的时屿,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里。而你…不过是个沉迷于幻想的可怜虫。你用科技创造出这个怪物,却永远无法复制他的灵魂。"
江辰的脸色陡然变得狰狞:"闭嘴!你懂什么?你们这些人,永远无法理解我的追求!科学的伟大就在于打破界限,超越生死!而你们…你们只会用那些可笑的道德来束缚进步!"
他的枪口转向程时御,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发抖:"既然你这么想见你的好兄弟,那我就成全你!让你们兄弟俩在地狱里重聚!"
"不!"苏晚晚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枪声在密闭的空间里炸开,震得人耳膜發痛。子弹擦过她的手臂,带起一蓬血雾。剧烈的疼痛瞬间传来,但她咬紧牙关,死死抱住江辰的手臂不放。
混乱中,陆泽和林悦也加入战斗。玻璃器皿接二连三地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实验数据和文件纷纷扬扬地散落一地,在红色警示灯的映照下如同飘舞的蝴蝶。警报声突然响起,那刺耳的声音在地下空间里来回激荡,几乎要撕裂人的鼓膜。
"你们这些蠢货!"江辰疯狂地大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知道这个警报意味着什么吗?应急系统启动了!再过五分钟,这里就会被高温蒸汽彻底消毒!你们都得死在这里,和我的实验品一起长眠地下!"
话音未落,一阵刺鼻的气体从通风口喷涌而出,带着腐蚀性的气息。苏晚晚感觉呼吸变得困难,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依然死死扣住江辰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不让他开第二枪。
与此同时,程时御正朝培养舱的控制台移动。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脚步虚浮,随时可能倒下。冷汗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仿佛被某种强大的意志支撑着。
"住手!那是无菌环境!"江辰看出了程时御的意图,声嘶力竭地吼道,"一旦打开培养舱,克隆体就会死亡!我的心血…我的研究…!"
程时御的手指已经落在紧急开关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培养舱中那张酷似兄长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时屿,对不起。这一次,就让我来替你做个了断吧。"
他按下开关的同时,另一只手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打火机——那是程时屿生前最常用的那一个,上面还刻着他们兄弟俩的名字。
"不!"江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培养液哗啦啦地流淌而出,带着刺鼻的化学品气味。蓝色的液体在地面上蔓延,映着头顶疯狂闪烁的红色警示灯,仿佛一片血泊。
就在这时,程时御打开了打火机。
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实验室,就像五年前那个命运的夜晚重演。历史的车轮碾过时光的长河,将一切都带回了原点。而这一次,他选择了亲手终结这个荒诞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