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控告您无视爱情,一味逃避,唯唯诺诺,我判决您终身孤独。
——弗朗索瓦丝·萨冈
1、可是我就算想你想的要发疯,从那以后,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在医院里,薛家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小护士捏着皮包骨头一样的胳膊,皱着眉直叹气:“就算现在大时代的潮流是以瘦为美,可是你也用不着这么拼吧,你这饿的营养不良我都看不清血管了,怎么给你扎针啊。”
薛家将袖子捞起来,露出胳膊肘:“扎这里吧,这儿明显。”
小护士咧嘴无奈一笑:“得,你都扎出经验了。”
说着话,拿着针头熟练地给她扎了起来,等将液体瓶挂在支架上后,又问她:“生病了怎么一个人来啊,你家人呢?”
薛家说:“我是外地的,家里人不知道我生病了。”
在薛家这儿,向来都报喜不报忧,主要是不想让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担心,既然当初是自己选择要出来闯荡,哪儿能有点不舒服就跟家里说,她对着小护士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吭声了,只低着头拿手机刷新闻。
小护士见她不说话,转身就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小声嘀咕着:“真是造孽啊,发那么高的烧,连个人陪的都没有,哎……”
最后那一声长长的叹息,叫薛家听的忍不住眼睛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她赶紧仰起头,硬是让即将要流出来的泪水又给倒回去。难怪有人说,艺术高于生活,却又源于生活,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一看见女主角掉眼泪,她就嗤之以鼻,觉得那些人演的不真实,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作。可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才发现,电视剧的情节,现实的世界里是真的存在。
吊瓶里的液体一点点往下滴,她的胳膊就那么搭在座椅扶手上,想着当年是怎么一个人傻傻地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然后又怎样靠着自己的能力在这个城市有立足之地,最后又怎样变成了一个让人可怜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破口大骂,她这一生就是一部比琼瑶剧还要琼瑶剧的狗血剧,有哪个女人会像她一样,为了一个男人,就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甚至爱那个人,爱到把这个城市当成了第二故乡。后来呢?这种爱到骨髓的爱,又给她带来了什么?
她低着头细细数了起来,一个周哭三次,每天晚上彻夜彻夜地睡不着,她爱陶子,不能说陶子就不爱她了,只是他的爱,从来都是他说了算。但凡稍有不顺他的意,他就会问可不可以不那么做……
可不可以……这样的话,只要陶子一说出口,她就知道,他从心底里是不想做的。所以所以她就算再想去做,都变得不想做了。
光是不想做还不够,还得从内心上表现出不想做。这样一来,他才会高兴……
陶子是她的初恋,所以她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爱着对方的人,都会做出跟她一样的行为,可以为了对方,就真的放弃掉很多曾经有过的东西。在这场爱情追逐的战场里,她败得一塌糊涂,节节战败,最后连一丝自尊都没有了。
跟陶子分手的最后一天,她做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准备,不断地给自己打鸡血,灌鸡汤,提醒自己只有离开他,才能找到真我,爱情虽然可贵,可如果没有自我,那活着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她不想再过着每周哭三次,每晚都睡不着的日子,那简直太可怕了。
在房间里,她一直在等陶子,七点、八点、九点、十点……直到十二点,他回来了,带着满身的酒气。
她知道,陶子心情一不好,就喜一个人去喝闷酒。若是放在以前,薛家一定要温柔安慰他,可是现在她却直接切入主题:“陶子,我要跟你分手。”
陶子以为是他听错了,没说话,弯腰拖鞋。
薛家重复了一遍:“陶子,我说,我们分手吧。”
陶子这才明白他没有听错,愣在原地,问:“为什么?”
薛家将这些年来跟他在一起的生活说出来:“我跟你在一起,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以前没有洗衣机,我心疼你用手洗会很累,想花钱买个洗衣机,你说还没结婚,买洗衣机浪费。后来我用加班的钱买洗衣机,你跟我吵,说我败家……还有一回”
还没等薛家把话说完,陶子的脸色沉了下来,严肃地说:“别闹了,我很累。”
薛家点点头,自嘲地笑了笑:“对,我每次要跟你谈心,你就喜欢跟我说你累。”
陶子捏了捏眉头:“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薛家很认真的摇了摇头:“我就是等你回来,然后跟你说分手的。”
陶子彻底冷了脸:“你不要总在一个问题上钻牛角尖,你还小,不懂得过日子需要节省。”
薛家当时就愣住了,从头到尾,陶子都没有觉得他们的生活中出现过问题。
她用五年的光景来爱这个男人,一直试图将他的生活变成她的,再后来,她真的做到了。她习惯着去吃当地的饭菜,习惯了去住湿冷的一楼房间。她努力挣钱,终于有条件可以换一个离单位近一点的房子,当她兴冲冲的告诉他时,他却说她在浪费、说钱都要存着买房子……
她跟他的生活从来都不在一个频道上,比如他喜欢拿钱来炒股,美名其曰为经济投资,可是她从来只看到亏欠,不曾见过盈利。
说好今年结婚,却拖到明年,又拖到后年,结婚这个话题,似乎一直被提上日程,却一直都遥遥无期。她已经二十六岁,漫长时间的等待,让她从从娇羞的准新娘变得渐渐麻木。
她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来。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她也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
那个晚上,她拖着简单不能再简单的行李箱,离开了他的宿舍,头也不回的走了。
离开他的那段时间,她的失眠比以前更严重了,几乎整夜整夜不合眼,每个睡不着的晚上,她就会想起陶子。
可是她也只是想想,这辈子,总有一个人,你曾深深爱过,最后却没有在一起。
就在薛家离开陶子的半年后,陶子竟然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回来。
那时已经凌晨十二点,陶子的作息时间非常规律,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睡了。她握住手机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终于知道她离开她的原因了么?她发短信问:那我们能不能好好地谈一谈?
接着她捏住手机,就跟捏住一个价值倾城的宝贝。她在想,如果他能愿意为她做一点点改变,就像当年她为他做出的改变一样,那么也许她会回头,毕竟那是爱了好多年的男人,就算心死了,可是他总有法子能让她死灰复燃……
可是她没有等来陶子的短信,却等来了他一顿劈头盖脸地质问,大声指责她:“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难道就一点没有分寸,放你出去玩儿了半年,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薛家当场愣住,坐在床上,她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她一边哭一边说:“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陶子有一些不耐烦,可是她仍然能听的出来,他已经很压抑自己的脾气了,他说:以前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一个享受物质的女人,我说过我会努力挣钱养你。说到底,你来到这个城市,变得有野心了,觉得我给不了你要的生活,是不是?”
在这个时候,她已经懒得解释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以前觉得你是一个很重感情的女人。”陶子的声音俨然高了几个八度:“可是没想到你这么世俗。”
薛家想跟他解释,可是又发现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她如今的收入确实已经超过了陶子,陶子业绩一直在走下坡路。他能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
其实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总是这样,她说过的话,他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他们的关注点,也渐渐的发生了变化。好像生活中的爱越来越少,争吵越来越多。
所以这一次,她才这么决绝要分手,无论心底多么不愿意,她也不会回头,因为过去这么多年,时间终于让她明白:其实有很多东西,在骨子里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
不知怎的,竟然又会想起他。
或许是过去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吧,所以才会离开四五年之后,仍然还是会想起他。吊瓶的液体已经输完,她的手忽然感觉酸麻极了,恍恍惚惚的,她想起有一次大半夜她发高烧,陶子急的满头是汗,将她抱起来往就往外冲,她被他抱在怀里,内心满满的幸福,陶子亲着她的额头,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慰她:“薛家,你不要怕啊,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现在她忽然记得,他也爱过她,就像她爱他那样。
她一步步朝输液室外走去,回忆里面满是幸福,而现实却形影相吊。
彼时爱如蜜糖,此时却如砒霜。
陶子,这是我第365次想起你,可是我就算想你想的要发疯,从那以后,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就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改变,而我不会再迁就,我们有缘无分,该散则散,该断则断,对你对我都是好的。
与其和好之后互相伤害,互相纠缠,让彼此生厌生恨,不如此刻我们放彼此离开,这样以来,大家都能活在彼此最好的年华里。
2、别说爱情,就是你的名和姓,除了感情你都不愿再提起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写稿子,忽然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是雪儿,她说:跟你发信息没有别的事情要说,就是想跟你说,我跟强子分手了。本来这个事情我不想跟你说的,但是想一想,觉得你是我朋友,不说又不好。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短信读完,我竟然不知到底应不应该给雪儿打一通电话,打吧,万一她真的没什么事,倒是显得我有点小题大做,不打吧,万一她现在一个人正伤心,我这个做朋友的,却无动于衷,就有些不仁义了。
最后纠结了半天,只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过几天我准备回新疆,到时候一起来喝茶啊?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跟她之间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都喜欢喝茶,并且这个爱好,是从上大学就形成的,一直到现在。
她很快给我回了一条信息:你不是以为我过的不好,专门回来看我吧?
我发了一个鄙视的表情:你想的美,武汉到乌鲁木齐的机票,就算打折的时候也要一千多,我钱多了没处花,要专程回去看你?
她发了一个愤怒,又回:你怎么不掉钱眼里?
我:嘿嘿,我现在已经掉到钱眼里出不来了,快点救我。
她:就你嘴皮子利索,懒得跟你扯,时间太晚了,你也别总熬夜,我去睡觉了。
我:好。
发完信息,我开始网上订票,其实雪儿还真就说对了,我真的是为了看她到底有事没事,专程回一趟乌鲁木齐。
多年的好友,她的脾性我了解,强子是她心头爱,我怕她分手会想不开。与其在武汉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去乌鲁木齐亲眼看一看来的实在。
看好机票,我关了电脑睡觉。
这些年,因为长期写作,生活作息早就变得不规律了,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搞创作,白天闷头大睡,现在我要回去了,要去跟雪儿一起玩儿,自然不能把这个坏习惯带给她。
两天之后,我出现在乌鲁木齐的机场。
雪儿来接我。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脚上着一双白色凉鞋,顺直乌黑的头发长至腰肌,皮肤白皙,瓜子脸,樱桃小口,不用化妆就很美。
我坐在行李箱上摇头感叹:“生的美,又能挣钱,说好的上天给你打开一扇门的时候,又同时给你关上另外一扇窗,可是为什么在你的人生我却看到了主角光环,开了满满的外挂?”
雪儿接过我的行李箱,笑着戳我的脑袋:“你不说话,别人能把你当哑巴啊,见过嘴贫的,就是没见过这么嘴贫的 。”
雪儿一米六,我才一米五,我仰头看着她得瑟地笑:“怎么,你不服气啊,来咬我啊?”
雪儿无奈了:“我又不是狗,为什么咬你?”
我跟她翻陈年旧账:“还说你不是狗,当年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谁一言不合就开咬的?”
她美目一瞪:“那还不是我吵架吵不过你,给我逼急了。”
我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狗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雪儿被我气笑了,放下行李箱,追着我在机场到处跑,机场里很多人,看见我们两个老大不小地疯着玩儿,频频看过来。
有太多年没被人这么追着跑了,我气喘吁吁地跟身后正在狂追我的雪儿求饶:“别追了成不,那么多人看着呢。”
她哈哈一笑:“让你给我嘚瑟,这几年工作闲,没事儿我就跑步锻炼,看我抓到你怎么收拾你。”
雪儿锻炼?哈!我心里压根不信,当年大学一个星期也就两节体育课,她能逃就逃,如果实在逃不掉,硬要在操场上跑几圈,她准会难过地蹲在地上哭鼻子,就她这体格,还想追到我?
可事实证明,我还是轻敌了,没过多久,她就追到了我,当然,说好的收拾我,变成了我们勾搭着肩一起出了机场。
上了车,我好奇的问:“你体格这么强,谁让你发奋锻炼身体的?”
她专心地开车:“强子呗,毕业之后我跟他谈恋爱,他每天都督促我下楼跑步,我要是不跑,他就断我一周零食,我那么爱吃,这招太有用了。”
其实说实话,这个时候,我内心直犯怵,她才跟强子分手没多久,现在正在开着车,这时候提强子,会不会触景伤情,然后没有心情开车,越是这么想下去,我越觉得头皮发麻。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哪儿知我不说,雪儿就接着说,一路上跟我说了跟强子之间的甜蜜恋爱,直到到她家门口了,她一回头看我,见我脸色有些诡异,就哈哈一笑,指着我说:“你这怂样,是不是怕我提起强子会难受,出交通事故啊!”
我撇了撇嘴,腰板一挺:“是又怎么样!”
她呸了一声:“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还真不是我的作风。”
我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色,一脸坦荡,就跟坐定的老僧一般,这是真的放开了么?
但是当初她爱的要死要活的那股子劲儿呢,去哪了?
难道爱情真的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枉费我白读书那么多年,自以为能参透爱情,可到了雪儿这里,我有些拿捏不准了。
她打开车门,替我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提我行李箱往楼里进的时候,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想当年我刚毕业那会儿,行李箱比你这个可沉多了,要不是强子帮我拖行李箱,我这胳膊腿儿怎么能提得动哦。”
我讪讪地笑了笑,搓了搓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雪儿该不会失恋变傻了,提到前任,竟然一点难过的表情都没有。我尽量避开任何有关男女感情的字眼,可她倒好,我不去提,她自己偏偏要提。
大概是雪儿见我半天没说话,扭头看着我:“怎么不说啦,哑巴啦?”
呃……这话问的,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跟在她身后进了她家,没话找话:“咦,你家的装修我蛮喜欢,你品味提高了哦。”
她咧嘴一笑,洋洋得意:“那是,毕竟跟着强子那么多年,怎么也得学了一手。”
我叹口气:“雪儿,咱们能不老提强子么?”
雪儿也犯了难,抓了抓头:“不是我老提他啊,主要是他在我的生活里霸占了太多东西。你看到印着淡粉色向日葵的壁纸了么,这是他给我选的。看到电视机后面的背景墙了么,那画是他手绘的。还有这个地板,也是他找工人给我装的,你以为我想提他啊,但是我不提他也不成啊,难不成让我把我家给拆了么?”
经她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我的生命里,也有一个像强子这样的人,大概我也会把这个人时常挂在嘴边吧,毕竟他在这个时候扮演的不仅仅是男朋友的角色,一定程度上还成了你的生活朋友,你的心灵伴侣,甚至还有可能已经是你的生活导师……总而言之,他扮演了你生命里的多重角色。
其实细细想来,这种关系最可怕。如果单纯的只是谈个恋爱,分手之后,那么那你所失去的大概也只有一个男朋友罢了,可是一旦对方占据了你生活的很多角色,那么在分手的同时,你也失去了很多个朋友。
我想,如果我是雪儿的话,在这个时候,一定会抱着头大哭一场,为什么好好的爱情,怎么就说走就走了。毕业之后,我只身一人来到武汉闯荡,雪儿在乌鲁木齐过着天上人间的生活,虽然我们不长见面,可是她经常会把跟强子的生活点滴都告诉我。他们的故事,足够让我写一本360度无死角秀恩爱小说。那时候我经常笑她:要不要这么光明正大地秀恩爱啊,难道不知道现在流行一句话,叫秀恩爱死得快吗?
时过境迁,雪儿的爱情真的死了。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很想说什么,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想跟她说,不要难过,失去了一段感情,其实还会再有新感情。可是她明明丝毫没有难过的表情。看着她忙忙碌碌地在厨房做饭,该说笑就说笑,正常的好像我不正常一样。
吃完饭,我自告奋勇去洗碗,她靠在玻璃门上看着我笑:“让你这个作家给我洗碗,还真是荣幸啊。”
我笑骂她:“滚,以前你被欺负的还少么,上学排队打饭,哪次不是把碗丢给我洗,你有管过么?”
我正骂着呢,她忽然走到我跟前,抱住我的腰:“玲子,你回来,我可真高兴。”
“一边儿去,我洗碗呢。”嘴巴上让她靠边站,可是我心里却忍不住在笑,很想说,能看见她,我也很开心。
吃过饭,她又开车带我在乌鲁木齐转了转,去了很多我们之前爱去的地方,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夕阳一点点落到山下。等天上星星都亮起来,我们才慢慢往回走。
很多年没有看乌鲁木齐的夜景了,我忍不住感慨:“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啊,以前这里还是平房呢,眨眼间都是高楼大厦。”
雪儿随口附和:“可不是么,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以前我们都是十八岁的青春美少女,现在几年过去,我们都奔二十五了,都是小孩子口中的阿姨了。”
下了车,她还在嘀咕:“你们才阿姨,你们全家都是阿姨,本小姐永远十八岁。”
“疯了吧?”我在身后抿着嘴笑。
雪儿头一扬,高傲地像个公主,高跟鞋踩地蹬蹬直响:“以后谁叫我阿姨我跟谁急……”
我们两个人正打嘴仗呢,她忽然不说了,站在走道里不吭声,我问她:“干嘛啦,哑巴啦?”
她语气很凶:“你怎么来了?”
很明显,这不是冲着我说的。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赶紧爬了楼上去看,才看见是强子站在她的门口。
强子看见我回来,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常态,朝我点了点头:“你好。”
我跟他以前不熟,现在就更不熟了,出于礼节,我朝他也说了句你好,就没有下文了。
强子摸了摸口袋,拿出一把钥匙,递给雪儿,说:“上次我走得急,把钥匙装走了,还给你。”
雪儿接了钥匙,冷静不少,语气也变得比刚刚好了很多:“钥匙我收到了,你走吧。”
强子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大概是因为有我在场,就什么都没说。我看这阵势,就挠了挠头,跟雪儿说:“你们慢慢聊,我先进去了。”
就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雪儿猛地拉住了我,眼睛盯着强子,说:“她是我朋友,凭什么要避开你,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说完就拉倒,以后谁也别见谁。”
强子叹了口气:“雪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孩子脾气,我就住你楼下,你怎么可能见不到我。”
雪儿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怒视着强子:“对,我就是小孩子气,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么?”
强子无奈了:“能不能不闹。”
雪儿泪水夺眶而出:“这么多年了,你说我闹?我要是真闹起来,你以为我会放你走么?”
强子:“那些都过去了……”
“我一直都认为过去了,可是谁叫你出现在我跟前,你明明知道我放不下你,你大可以把钥匙快递给我。”雪儿很大声地哭诉。
强子眉头皱了皱:“你小声点儿不行么,大家都睡了。”
雪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样,她擦了一把眼泪,让开了身子:“你走吧。”
强子说:“以后你照顾好自己。”
雪儿冷嘲热讽:“该照顾好自己的人是你吧,以前我不喊你起床,你能起得来么?连蒸个米饭都半生不熟的,现在没人给你做饭了,没人喊你起床了,你是不是上班每天都迟到,吃饭都靠下馆子解决?”
强子被说的不好意思,抬脚就往楼下走。
雪儿看着他的背影继续挖苦:“你是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才换你这辈子跟我谈的恋爱,你自己不知道珍惜,日后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跟你和好,强子,你他妈就作死吧,我看着你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被雪儿这么挖苦,强子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朝楼下走去。
雪儿接着骂:“强子,我跟你在一起,就没落着好过,你连衣服都洗不干净。你自己说说,哪一次你的衣服不是我给你手洗的……”
嘭!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关门声,仿佛是强子用尽力气去关的一样。
雪儿捂住口,逃一样的往家里跑,我赶紧跟了过去。
只见她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了卧室,钻进被子里,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我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以为雪儿在我面前,毫不避讳地提起强子,说明她真的能放下了,当时心里还想,这小妮子还真有两把刷子,能让爱情轻轻地来,又悄悄地走,还能不带走一片云彩,那时候心里还有些怀疑,想她万一只是装给我看的呢,可是如今看到她哭的那么难受,我的心口有些说不出来的堵,说真的,要是她一看见强子就会失控,我宁愿她一直都在看不到强子的地方,这样的话,最起码她还能过好她自己的人生。
我们都已经过了那种只要风花雪月就可以的年纪,爱情固然非常重要,可是生活呢,生活难道就不重要么?
你能每天只跟着你喜欢的人在一起,除了恋爱之外,什么都不要了么?反正我是不能的。
我不知道雪儿跟强子为什么要分开,可是我能够感觉的到,他们之前一定是互相相爱的,否则雪儿就不会再看到强子的时候,数落强子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各种令她不满的地方,否则强子也不会在回楼下的时候将门摔的震天响。
正是因为彼此都曾爱过,才会在对方离开自己之后,心生怨念。潜意识里总觉得当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接受了你种种不完美,可是现在你却要离开我,我那么好,你却不要我了……
“还有谁能像我这样包容你,像我这样喜欢你的好,你的坏……”
雪儿使劲儿地捶着床,嘴里不停地喊着这句话。
她哭了很久很久,我也站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晚上,她抱着我睡觉,眼睛哭的像两个大桃子,不知道是不是她怕我问东问西的,所以不停的跟我说一些别的话题,我打起精神陪她聊了起来,直到最后我们俩都困的睁不开眼了,她才安静下来。
“玲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身边的朋友就跟走马观花似的,很多人来,也有很多人走,可是你却一直是我心里的好朋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问她:“为什么?”
她搂住我腰间的那双手紧了几分,说:“因为你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其实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有个人陪着就好……”
“时间不早了,你快点睡吧。”我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哄个小孩子。
她问:“那你呢?”
我说:“一起睡。”
“好。”她说。
然后很快的,她就睡着了。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戴上耳机,随便找些歌来听。不知是不是凑巧,我随便放的歌,竟然是高胜美所唱的《潇洒的走》。她凄怨地唱着:
昨日的朋友 悄悄的离去
就这样无声无息离开你
仿佛在你眼里感到无限的悲戚
好象夜雾层层笼罩你的心里
也许你从来不愿告诉我
我也不想再问你为什么
夏日风已吹远 吹得无影又无踪
所以我将会忘记昨夜的你
别说爱情就是你的名和姓
就除了感情你都不愿再接近
破碎的心难填平 昨日醉心的恋情
所以我将忘记你的背影
其实这首歌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听过,可是现在却又很想再多听几次。于是便一直单曲循环着……
第二天,雪儿一大清早就起来了,在厨房里为我们两个准备早餐。
我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门口,听她唱着欢快的歌曲,好像昨天晚上哭的伤心的人不是她一样。
可能是她感觉到我过来了,冲我嘿嘿一笑,让我过去帮忙。
我朝她跟前走着,无端地想起昨天睡觉之前,我一遍遍听的那首《潇洒的走》。想起她唱的那句:别说爱情,就是你的名和姓,就除了感情,你都不愿再接近。
记得当时年纪还小,还听不出来这歌词包含的其他意味,可是现在却领会出别样的感觉,如果你曾爱过一个人,爱到最后分了手,还会经常提到他的名字,只要不提及感情,也许就不会夜半哭泣,也许对过往之事还能笑着提起,可是一旦提起感情,就算再坚强,还是会扛不住。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正能把人打倒的,就只有爱情……
3、想要的自由,想要的黄金时代
娇娇长的算不上漂亮,可也不算难看,有些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脸蛋就像一个小包子。因为脑子不够聪明,读书就算再勤奋也读不好,加上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父母在她身上看不到什么希望,就做主让她辍学,回来帮家里做一点事情。
说是帮家里人做事,其实她心里清楚,是在替父母分担她还在上学的弟弟的学费。那一年,她也不过才刚满十八岁、。
十八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事儿呢,无非就是在棉花地里摘棉花。这是当时来钱最快,收入最高的活儿。
按照当时的行情来看,摘一公斤棉花,她能挣个一块五,她一天能摘八十多公斤,这么一合计,就是一天能挣一百二十块。每天早上六点十分起床,晚上八点半回家。
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一百二十块如数上交给父母。父母再拿去存着,为了以后给她弟弟交学费。
娇娇最喜欢的是秋天,最讨厌的也是秋天。
前者是因为秋天她挣的钱最多,一个月下来能有好几千,后者是因为每每到了秋天,她会累的脱掉一层皮,脸色也变得蜡黄难看。她的同龄人中有的考上大学,有的外出打工,只有她还在家里。每逢他们回家,她总不敢出去见人,生怕她同学会看见她满是沧桑的脸。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那么怪,你越怕什么,就偏偏越来什么。
过年的时候,她去超市买年货,正好碰到了从大城市里回来的好朋友孟孟,不对,说的更准确点,应该是很久之前的好朋友了。在她辍学之后,她们见的次数越来越少,能聊起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
其实刚看到孟孟的时候,她准备掉头就走,哪知道她正准备转身时,孟孟就眼尖地拉住了她,非要跟她好好聊一聊。这一聊,就被孟孟拽去了奶茶店,基本上都是孟孟在说,她默默地捧着奶茶慢吞吞喝着。至于说了些什么,她倒是忘得一干二净,就记得孟孟的皮肤真好。
娇娇心里满怀着羡慕回了家,在自己的房间里拿着镜子照啊照的,自己这年才十九岁,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显得老了好多,孟孟的脸上一点晒斑都没有,而自己的脸上斑斑点点的,明明自己有做了防晒措施,怎么皮肤还会那么差呢?
什么东西都是经不起比较的,越比较,就会越对现状不满意。娇娇有点不开心,可是大过年的,她还是打起精神装作开开心心地过了一个好年。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孟孟的那张脸,同样的青春年华,一个享受当下,而另外一个却已踏入社会,整日为钱劳碌奔波,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在娇娇二十岁那年的夏天,被父母安排着相亲,对方也是一个跟她一样打工的,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家里还算有点钱,婚房好歹有个着落。
娇娇的爸爸说:“我们家的条件你也清楚,你嫁过去,还能收个几万的彩礼钱,你弟弟的大学也能顺利读完,我也算没白养你。”
“难道你养我,不是因为我是你女儿么?”有史以来,娇娇第一次发问了。
娇娇的爸爸问:“你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娇娇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可是却不知应该从哪里问起来。
那天之后,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难道她爸爸养了她,就是用来给家里减轻负担么?
在家里的再三催促下,她终于去了见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对她的长相还算满意,简单的聊了天之后,回家就开始准备提亲的事情。提亲的过程也很简单,无非是好烟好酒送到娇娇家,又表示如果娇娇嫁到他们家的话,会出五万的彩礼钱。
五万在娇娇家可不是一个小数字,相当于娇娇打工好几年。她爸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等男方家里一走,娇娇就坐在一旁,看着她爸开始合计以后的家庭生活,说他准备把彩礼钱大部分都存起来,给她弟弟以后娶媳妇用,剩下的先拿出一点出来购置一些新电器……
家庭生活里,完全把娇娇排除了。
她像个傻瓜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难道嫁女儿之前,身为父母的,不应该先问一问当女儿的意见么?对方她喜欢不喜欢,人品怎么样,他们好像完全不在乎。
领了结婚证之后,她看着配偶上一栏的名字,叫大忠,明明应该是很熟悉的人,为什么她觉得那么陌生呢?
她们之间没有说过几句话,结婚之后,也是各自忙各自的,挣的钱也从来自己花自己的。
后来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有了孩子,她问大忠怎么办,大忠说生下来。
于是她决定好好养肚子里的孩子,去做农活的时间也逐渐减少,这引来大忠父母的不满意,按大忠父母的意思,不就怀个孕么,至于这么娇气?非要让她像以前那样做农活,她心里觉得委屈,便回家跟妈妈诉了苦。
本来以为从她妈妈那里,她能得到一点安慰,哪知她妈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说当年怀着她的时候,她妈妈不也是该干活干活,才嫁过去没多久,就多做事,少说话,不要让婆婆生气,不然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都说母亲是最疼女儿的,但凡是好东西,总是会想着留给女儿,可是在她这儿,她没有得到什么好东西,只有责备。
娇娇心灰意冷回去之后,只好老老实实去做农活。
大概是妊娠反应太明显,怀孕之后,她不管吃什么就吐什么,婆婆就数落她,说她身子骨不好,以后可怎么带孩子。大忠是个听妈妈话的人,这时候也跟着一起数落。娇娇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心里委屈,就哭鼻子。后来哭着哭着,也渐渐心生麻木,她开始幻想着,以后有了宝宝,宝宝跟她相依为命,她疼着宝宝,宝宝也疼爱着她,这样就够了。
有一次在地里摘棉花,一同摘棉花的人就跟她开起了玩笑,问她:“你跟大忠结婚不久,幸福不幸福?”
尽管过的不太开心,可是她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她这也不算家丑,顶多就是她跟他们之间所站的立场不一样罢了。她文静的笑了笑,说:“还可以啦。”
她们又问:“怀孩子可辛苦了,大忠家怎么舍得你出来干活啊。“
娇娇摸了摸还没有显形的肚子,心里有微微的苦涩,却还是笑着:“她们想让我锻炼身体嘛,要不然在家里闲着,我身体万一不好了,宝宝也不健康……”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婆婆以及妈妈的脸,想起她们对她严厉的话,她险些哭出来,可是她不想让大家看笑话,只能一边摘棉花,一边呵呵笑。
娇娇以为除了做农活这件事情,他们之间就再无别的代购,日子久了,总可以慢慢好起来。而且她现在有了宝宝,也尽量在身体不劳累的情况下多做事情,可是有一天发生的一件事,让她彻底心灰意冷。
农忙季节,人在过度劳累的情况下,总喜欢去路边吃一些烧烤,再来几瓶啤酒,这是男人之间放松的方式。有一天晚上,大忠喝醉回家,对娇娇大打出手,娇娇歇斯底里的喊着,可是大忠下手毫不心软。
娇娇怕极了,只好大声喊婆婆。可是叫喊了很久,婆婆都没有来。
或许是醉酒之后吐真言,大忠一边打她一边说:“我家给你五万的彩礼钱,不是让你来当公主的,以后给我多做点活儿……”
那句话就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戳进了娇娇的心脏。
她深深地意识到,这个男人对她充满了怨念。她已经在竭尽所能做到最好,只可惜,他看不到,还要要求更多。
第二天,她鼻青脸肿地起了床,大忠看到她被打的样子,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过错,继续穿衣服出门干活,她心里愈发的冷了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很快就起床,在床上,她将所有的事情都细细想了一个遍。然后才开始穿衣服,刷牙洗漱。婆婆站在门口,对她扳着一张脸:“昨天挨了打,今天还不知道长点心,不早点起床,是想以后再挨打么?”
娇娇原本就失落的心,因婆婆这番话开始冰冻,本来以为昨天她婆婆没有来,是因为睡得早没有听见,可是现在才明白,婆婆明明是听见了,之所以不出面阻拦,是因为婆婆跟大忠想的一样,都是想趁此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
尽管娇娇书读的少,可是她也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没有跟婆婆说一句话,就像平时去摘棉花那样出了门。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去棉花地,而是去超市买了一个纱巾,将脸遮起来,然后坐上了去市里的车。
在车子上,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快要跳出来,好像挡也挡不住了。
在市里的那几天,她看见什么想吃的就买来吃。还给自己买了一套好看的衣服,她把手机关机,然后开了一家宾馆,天黑了就睡觉,什么都不想。第二天,照旧如此,第三天也是依然。
连续过了几天,她脸上的伤养的外人几乎看不出,她才去了医院,告诉医院的医生她怀孕了,要打胎。医生问她孩子的爸爸在哪里,需要签字才可以打。
从来没有骗过人的娇娇,在这一刻十分果断地骗了人,她说:“宝宝的爸爸是个孤儿,这两天才去世。”
虽然大忠没有死,可是大忠在她心里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他没有把她当成妻子,只当成一个赚钱的工具,喝醉酒就可以打她。她不敢想象,以后若是肚子里的宝宝生下来,他还会不会像打她一样打孩子。就算不打孩子,可是日后父母总要跟宝宝一起过生活,如果宝宝以后长大,看见她们夫妻感情不和睦,会怎么样?
她因为父母疏于关爱,所以一直想给自己的宝宝更多关怀。可是很明显,跟大忠在一起,她连照顾自己都显得分身乏术,又怎么能照顾好宝宝?
她实在是太老实了,她说的话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在被同情的状态下,她打掉了孩子。
再回到宾馆的时候,她坐在床上发呆,想着过去的生活,以前一直以为结婚之后,就会拥有第二个家,就算家里的爸爸妈妈不怎么疼爱她,可是不要紧,会有她的丈夫疼爱她,可是现在想一想,才觉得当初有这个想法有多可笑。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又怎么能够幸福的起来。她一度想要去维持感情,可是从她踏进大忠家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大忠家对她的眼光有些不对劲,好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品,一个买回来的物品。
那时候她想着日久见人心,会用实际行动来改变她们的看法。只是有些事情啊,你一定要去经历才明白,并不是你所想象的,做了之后,就一定会按照你想的那样来。她伤了身的时候,那颗心也跟着破碎了。
打胎之后,身体得好好调养,她知道现在的状况不能回家,只好再次跟家里人撒了谎,说去外面打工,过段时间就回来。信息发完之后,她立马就把手机再次关机了,她知道大忠家肯定四处在找她,她不想被他们找到,所以干脆在市里找了一个轻松的活儿,只要管住管吃,随便给点钱就可以。
因为她才去打工,也没什么朋友,虽然没有人跟她说话,可是她却觉得无比的轻松,她忽然想到坐车来市里的时候,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从心口里跳出来,那个东西到底指的是什么。
那是自由,她想要的自由。
结婚前,她活在别人给她规划的世界里,因为种种原因,她不得不去那样生活。就算过的不快乐,可是她妄想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善那种状态。
直到后来她才领悟,将就来的生活,大多数都是委曲求全。她不能再这么过下去,她要试着为自己争取一回。
一个月后,她养好了身体,再次回到家中。
她前脚回家,后脚大忠就赶了过来,抓住她的手就要打她,她抬起头,很大声的跟他说:“你没有资格打我,我要跟你离婚。”
大忠当即冷笑起来:“我看你是外面跑野了,你嫁给我了还离婚?”
“对,你就当我是跑野了,我还可以野给你看看。”娇娇推开大忠,把包包里的医院病例打开给他看:“你看清楚,我把孩子打掉了,现在唯一跟你有关的,就是一个婚姻。但是你不要得意,我会马上跟你离婚,如果你不同意,我只好找律师出面了。”
大忠拿着病例翻来覆去的看,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真的打掉了,他气呼呼的朝她吼:“真是给你脸了,你把孩子都给打了,有你这样当妈的么?”
大忠越说越气,扬起手就要打她。
娇娇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个时候,她要的不是逞强,而是首先保护好自己,她跑到卧室,将门半掩着,跟他说:“你今天要是敢动我,我就去告你故意伤人罪,加上一个月前你打我的那一次一起告。”
“你……”大忠瞠目结舌,他全然不信,一直在他面前慈眉善目的娇娇现在这么强势。
娇娇继续说:“我去市里的时候,就做了伤残鉴定了,你要是再敢打我,我就让你吃官司,不信你试试看。”
其实娇娇那些天只顾着打胎,根本没什么心思去往伤残鉴定上想,也是现在大忠又要打她,才让她想起来可以拿这个来威胁大忠。
大忠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手。
她心里冷笑,知道他这是怕吃官司。这个男人之前敢打她,不过也是看了她软弱好欺负。
知道他是欺软怕硬的人,娇娇这时候反而镇定了很多。她从门口走了出来,两眼直视着大忠:“不管你想不想离,我都要跟你离,这个没得商量。”
说完话,她再也不看大忠一眼,使出浑身劲儿把他往外推。大忠根本没有料到娇娇会来这一手,被她猛地一推,就退到了门口,娇娇毫不留情关上了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觉得心中挤压多时的情感,一下得到了释放,好像活了这么久,只有这一刻,她才是她自己的。
被丈夫赶出家门这个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娇娇所在的那个村落。
在离婚手续还没有开始办的时候,骂名已经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他们说:娇娇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女人,并且不守妇道。
这是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给她的一个评价。
这个评价就像一把枷锁,把娇娇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第一次这么说她的人,是她的妈妈。第二次这么说她的人,是她的亲朋好友。再后来,是那些不认识她的人。
她就像是一个浑身绯闻臭名昭著的下流明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随意骂。
娇娇想不通,为什么她就是想要离个婚,就会引来这么多人的围观。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想要过普普通通的生活,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显得那样难呢?
尽管谩骂声一片,她还是继续离他的婚。
起初大忠说什么都不同意,按着大忠家的意思,当初娇娇嫁到他们家里来,收了五万的彩礼钱。想要离婚,就得把这五万块钱还回去。可是这些,早就被娇娇家里人收下,她也没有见到一分钱。
娇娇咬咬牙,将当初攒的养老钱拿出来,还了两万块钱。还剩下三万块,她打了一张借条,按了手印,交给了大忠。
大忠接过借条,仔仔细细读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收了起来,跟她一起去办了离婚手续。
当娇娇拿上离婚证,大忠在一旁讽刺,说:“你就等着吧,像你这样打过胎,离过婚的女人,以后谁还会要你。我也是当初眼瞎,才会找了你这样的女人。本来我看你可怜,还不想跟你离的,你死犟,非要离。我看你往后可怎么办。”
娇娇把离婚证揣进包包里,语气异常冷漠:“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回顾曾经种种,就跟演戏一样,结婚很快,离婚也很快。她好像还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了。
那个被人各种骂的娇娇,以前半夜起来会放声大哭,曾经想着嫁人之后,就会拥有新生活,现在逐渐懂得,生活就是生活,哪里有那么多的浪漫情怀,能把生活过成诗情画意神仙眷侣,得有丰厚的家底跟很高的学识修养,而她无论哪点都没有达到。
早点看清楚自己,才能早点从浑浑噩噩的人生里解救出来。她已经对自己不好了二十余年,接下来的时间,她总得为自己活一把。
才回到家,她爸就没有好脸色,吃晚饭的时候,来了一次家庭会议,她爸爸拿筷子戳着她的头:“我们家人的脸面,都被你丢完了,你知道不知道?”
娇娇不说话,默默地继续吃饭。
她爸爸气了,大声吼她:“到了现在你还有心思吃饭,不许吃。”
说着话,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
娇娇抬起头,语气很轻,却掷地有声:“爸,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就是不想再将就以前过的生活,难道不可以么?”
她爸气的更很:“你说不愿意将就,那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我们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长大了就学会忤逆我们的意思?你让我们以后在村子里还怎么待?”
娇娇沉默了很久,最后慢慢的问:“那你想我怎么做?”
“去复婚。”她爸从烟盒子里抽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狠狠吸了一口,又说:“我们不能这么没有脸。”
娇娇没说话,站了起来,回了自己的卧室。
这一晚,她再次失眠了。自从她离婚之后,在这个村子里,她就像一只怪物,被人议论,被人嘲笑。听完她爸的一番话之后,她就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里她不能待下去了,她得离开。
想通之后,她连夜穿好了衣服,带着仅有的一点钱,离开了。
离开之前,她只留了一张字条:我知道这里容不下我,爸爸妈妈,我先离开一阵子,等我过的好了之后,我再回来看你们。
当她在车站啃着冷馒头,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时,第一次觉得那月亮这么大、又这么好看,以前的她只顾埋头苦学,辍学之后,又忙着挣钱,哪里看过这么美的景色呢。
她就这么仰着头一直看着月亮,直到趟去往市里的车次发车时,她才上了车。
车慢慢朝着前方开,她听见车里的人指着她的身子说:“看,她就是那个打胎的女人,听说还跟自己男人离婚了呢。”
“啊,太不守妇道了吧,她老公没打她么……”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任那些流言蜚语随处说去。嘴巴长别人身上,她不想管,也管不着。
班车驶出小村庄,上了柏油路,速度就快了起来。她嘴角微微扬起,再过两个小时,她就要离开那到处是枷锁的地方。
到了那个时候,属于她的时代才真正到来。
那个时代,是她自己的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