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常的身影闪动了几下，接着融入了黑暗之中。
接着一个士兵就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呼喊声。
再然后又是下一个士兵。
那些刚才还在突击的士兵，一个接一个没入黑暗之中。
没有人能看清那个飞速移动的影子。
那个影子就像是潜伏在沼泽里的鳄鱼，把在湿地里挣扎的猎物拖下深潭。
士兵们当然试图反击了，但是那种恐怖的东西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识范围。
他们抬起武器，但是找不到射击目标。
那东西不是人类，也不是人类能制造出的武器，那是尖塔人的遗产，是他们对人类的报复。
士兵们连后续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没了声响。
枪声也停下了，判官根本看不清情况，也不敢随意开火。
转眼间，判官带来的五个士兵都被解决了，唯一还站着的只剩下她自己。
杰克甚至来不及叫何常停手，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知道为什么，何常没有立即对判官下手，杰克在想，也许何常还是有一定的控制力的。
于是，他这样对判官喊道：
“快撤退吧，这样的对手你应付不了。”
判官没有回话，只是站在原地警戒着四周。
她摘下自己的头盔和拾音耳机。
因为头盔会破坏声音的传递，而降噪耳机会把环境里的细小声音滤除。
接着她拉开战术背心的快拆把手，装载着防弹板的防弹衣分解落地。
她知道，对那个黑影来讲，任何防护都没有意义。
不如拆掉这些重量，让自己的行动更加迅捷一些。
判官准备拼死一战了。
这不是杰克想看到的。
在周围的阴影里，杰克和判官同时瞥见一个黑影窜动。
判官举起了步枪，而杰克也立刻冲了出去。
判官自然看见了那个动作，但是她以为杰克是在配合攻击。
于是她立刻朝黑影射击，并且拔出了手枪朝着杰克的方向压制射击。
杰克看见了何常手上的动作，立刻一个飞扑躲进了掩体之中。
子弹没有打中他，但让他无法前进。
“这样打下去没有意义，你们必须停手。”
杰克当然不能看着何常把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杀掉。
她这句话是对两边说的。
而判官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了，杰克和那个刺客似乎不是一条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也许她应该撤退了。
于此拼耗，于事无益。
但是判官和何常都没有后退。
她们的思想是完全一样的，甚至她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
而为了那个目标，她们中无论哪一个都不愿意退缩。
判官很快就在压制射击中打空了弹匣，何常也抓准机会飞速靠近。
黑影一闪而过。
判官转身用手枪射击，一边还单手给步枪重新装弹。
手枪的弹匣也打空之后，她顺手反握着握把，把手枪砸了出去。
扔出的手枪砸中了黑影，但是直接穿了过去。
判官对此并无畏惧，管它什么牛鬼蛇神，她照样杀给你看。
判官举起步枪，又是一次连续射击。
那黑影这一次闪向一边，躲开了射击。
判官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道鬼怪也怕子弹。
判官双手握回步枪，然后站定扫射。
她就是觉得自己还有胜算才待在原地不动的。
然而这就是何常的算计。
那团黑烟根本不怕子弹，但是移动起来非常吃力。
她只能从本来就无光的地方出发，贴着墙站的士兵是绝佳的目标。
而判官，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站在了唯一的照明灯下跟杰克他们对峙。
所以，这让何常无从下手，只能采取欺敌行动来让判官原地不动。
黑影在暗处晕染，悄悄包围了判官。
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黑影逐渐变深，接着悄悄汇聚变成了一个人形。
死亡来自于最深的黑暗之中，在一切都不存在的时候，死亡诞生了。
而从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之后，死亡就成了他们最深的恐惧。
判官感觉到了那种浑身发寒的难受感觉，她大概知道她的手下士兵是怎么栽的了。
那种感受绝对是一个正常人从来没有见过的。
那就像是真正的死亡，那种恐惧能让全身都有一种窒息的麻痹感。
整个人的身体都接受不到来自大脑的信号，只能依靠本能和生物电来行动。
神经信号扯动着肌肉，这会让人全身发抖，这就是战栗。
在死亡面下跪下并不需要感到羞耻，甚至多露出几分勇敢，都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判官此时就应该被这种窒息的感觉压退，接着一脚踏入这黑暗之中，但是判官的眼睛仍有神志。
对死亡的恐惧可以绕过情绪，即便是没有情绪反应的判官也不能幸免。
但是她就是还站着，没有后退，也没有跌倒。
杰克赶紧跑了上去，但是被黑烟拦住了去路。
他离判官已经很近了，能看见那张跟何常一模一样的脸。
他看到判官脸色苍白，牙关都在打战，冷汗也打湿了额角。
但是她脚下却还是一动不动。
就好像她全身上下唯一一个可以控制的地方，就是她那双腿了。
杰克知道那种感觉的可怕，他甚至很想开口问问她，为什么还要坚持？
但是想必判官也没有那个心力去回答吧。
此刻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昆泽。】
【大选帝侯大人。】
她在心里呼喊着那个名字。
在这里，一切的外物都是无用的。
冰冷的气息可以穿过护甲和衣物，也可以穿透心脏和理智。
在这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是人的勇气。
那种本来应该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竟然变得具象起来。
英雄并不比常人勇敢多少，又是只是多勇敢几分钟。
还在站着的判官就是人类勇气的见证。
尖塔人剥离出最纯粹的恐惧，效果甚至大过精神药物。
让所有的抵抗都变成了唯心主义的诡辩论。
杰克几乎惊讶到说不出话的程度，但是他的眼睛也一刻都没有停下观察的目光。
他看见那些黑影还在收缩，而且已经完全把动弹不得的判官围住了。
何常似乎也已经发了狠，想跟判官拼到底。
杰克看见事情已经完全失控了，也不得不行动起来了。
他一咬牙，朝着黑影冲去。
当他接触到黑影的一瞬间，刺骨的寒意就包围了他。
死亡是一把最锋利的刀，而且这把刀只有刃，没有背也没有柄。
即便杰克是死亡能力的拥有者，他也必须承受死亡的伤害。
而当他使用这种能力时，就是一种自杀。
他感觉到每一个神经末梢就结满了冰晶，他分不清寒冷和刺痛，他只知道本能希望他收回手。
但是此时他必须拿出骨气来。
和那个判官一样，杰克也有必须保护的东西。
她不能让何常杀掉她自己。
他奋力往前冲，但整个人就好像冲进了一团迷雾之中。
何常发现了杰克阻挠她的动作，但是她不能直接伤害杰克，于是就用这种方法，想让他晕头转向。
但是杰克也不傻，他知道这些都是幻觉，只要脚下别犹豫，全力猛跑就差不多能跑出一条直线。
这样的话，他还是能到达判官身边。
何常能感觉到杰克离判官越来越近，知道自己这点伎俩对付不了死亡本人。
所以她就不能再留手了。
黑影散去，露出一个女性的身姿。
她戴着鬼脸面具，浑身冒着婆娑的黑烟，就好像从冥界走来的死亡信使。
黑烟在她的手上凝聚，化生出一柄银白色的匕首。
那匕首十足锐利，轻轻碰一下就能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
杰克感觉到黑影散去，于是赶紧睁开了眼，他刚好看见了这一步。
他顾不得自身的危险，赶紧箭步上前。
判官身周虽然没有了黑影，但是她还没有从那种感觉里缓过劲来。
她就是一个不会动的活靶子。
何常一刀刺去，却被杰克抓住了手腕。
杰克勉强赶上，但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何常再次化成黑影挣脱，反手一刀逼退杰克，随即又是一刀直奔着判官的咽喉而去。
但是随着一声大喊，何常手里的匕首却脱手飞了出去。
不远处的克罗耶看见黑烟散去，捡起地上的手枪重新调整装填了弹药并且开了一枪。
她本来就是只是制止性的射击，只是没想到刚好打中了刀刃。
何常头都没有回、直接抬手用一道黑影把克罗耶压在了墙上。
克罗耶不像杰克有着来自尖塔人的能力，她完全无力挣脱，只能看着不远处的战况。
在千钧一发之际，杰克扑了上去，何常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杰克制住了。
杰克抓住了他的手腕，这让她暂时无法使用自己刚刚获得的能力。
何常识图挣扎，但是却有些脱力的感觉。
刚才的战斗对她的消耗也不小。
两人在扭打的过程中无意识地转过了身，让何常背对着判官的方向。
所以何常自然没有发现、判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恢复了意识，还悄无声息地捡起了那柄掉落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