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哈特此时确实陷入了疑虑之中。
他的直觉从无数的细节中捕捉出了那一丝丝的反常。
流星号上的绝对是一位墨守陈规的舰长，洛克哈特很清楚那样的舰长哪怕在无线电管制的情况下，也会进行报告。
洛克哈特面色凝重，手指放在指挥台上轻轻地敲打。
他现在手边就有一个简单的办法来排除自己的疑虑。
直接通过无线电询问三号舰的情况。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们应该离敌舰很近了。
这意味着无线电信号有更大的可能被拦截。
即便他们可以用暗语来发信息，但消息一旦被拦截，他们的计划必定会出现极大的变数。
这就是一种抉择，是每一个指挥官都必须接受的考验。
“给三号舰发一条消息。”
“内容如下：…….”
洛克哈特终于下了决定。
此时离决策点只有二十三分钟了。
很快通讯兵就发出了询问的信息。
这条消息自然被相隔不远的帝国驱逐舰“厄里倪厄斯”号截获了。
“厄里倪厄斯”号自从上次回港大修之后，就已经完成了电子设备的升级。
其完全可以在宇宙背景辐射中截获那些无线电通信。
所以事实上，洛克哈特的计划几乎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眼中。
“厄里倪厄斯”号的指挥官是阿尔德利海军少校。
正如洛克哈特所猜测的那样，是一位典型的老练海军舰长。
他足够狡猾，假装没有察觉到洛克哈特那边的意图，照着那条踏入陷阱的航线前进。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惊叹于这个“不入流的海盗舰长”扎实的图上作业本领，几乎完美地预测了自己本来要走的航线。
可惜，跟帝国对抗本就是死路一条。
“阿尔德利舰长，我们已经快要到那个决策点了。”
“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技术员又截获了一条消息。”
“‘你舰迅速进入攻击位置，解锁所有ASM（反舰导弹）和动能武器。’”
看上去就是一条再正常不过的指示命令而已。
阿尔德利在心里暗暗得意。
因为三号舰已经被自己无声地干掉了。
他用了一种新型的实验武器，定向电磁脉冲飞弹。
那种飞弹的战斗部爆炸的时候只会产生定向的电磁脉冲。
那武器会直接瘫痪船上的电子设备，但不会产生明显的爆炸。
三号舰被这种武器打中，连同生命维持装置在内的所有电子设备都被毁了。
大部分都死于窒息和失温。
在绝望之中，那位舰长想到了引爆反应堆的主意。
如果那样做的话，一场爆炸说不定能引起洛克哈特的注意。
但是他们显然没有办到。
因为电子设备的损坏，反应堆已经自动停堆，无法自动重启了。
阿尔德利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但是他仍然保持着基本的谨慎，命令技术员截获其他无线电信号后必须立即汇报。
……
视角再次来到洛克哈特这边。
三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回信。
洛克哈特右手握拳，像是失去力气一般砸在了桌面上。
“三号舰恐怕已经被摧毁了。”
“……”
这当然不是洛克哈特事先约定好的暗号，而是他耍的一个小花招。
他在命令里夹杂了意义不明的部分。
比如海盗们从没弄到过的无制导动能武器。
如果是三号舰的舰长，他一定会回信来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没有。
无线电电台就像是坏掉了一样，什么动静都没有。
洛克哈特就知道了，现在只有他们一艘船在孤军奋战了。
“现在怎么办？”
艾伦倒是还算冷静。
他只是在心里为牺牲者默默地进行了祷告。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坏了。
他们这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沉底失败了。
因为啄螳螂的黄雀已经没有了。
他们不可能真的跟帝国的驱逐舰玩骑士对决。
而且洛克哈特进一步推断，对方应该有某种手段侦测和拦截无线电，成功率极高。
也就是说从最开始这就是一场单向透明的一边倒的战斗。
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只有大罗金仙才有办法了。
但是洛克哈特似乎还没有放弃。
他又开始在星图上画线了。
杰克在一旁听完了他们的对话，自然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绝望。
但是他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位洛克哈特并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
在绝望之中，也有一丝曙光。
这正是这艘船得名的由来。
杰克他们凑了过去，看见了洛克哈特在星图上画得那根笔直且单调的线。
那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失心疯的病人，随手画出的一笔。
但是洛克哈特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明白，洛克哈特的疯狂还不止于此。
在这个关头，只有最疯狂的主意才能超越一切，迎接曙光。
“就按照你的计划来吧。”
艾伦再一次站在了洛克哈特这边，他只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
“离决策点还有十五分钟。”
“厄里倪厄斯”号上，副官如此向舰长报告。
就在此时，电子战术威胁分析系统发出了报警。
他们被主动雷达照到了。
舰载人工智能立刻控制雷达系统，利用射来的雷达波反推对方位置。
对方果然沿着那条截击轨道笔直地航行。
阿尔德利并没有慌张，反而有些奇怪。
“他们怎么会提前了十五分钟开启扫描。”
一旁的值班副官说道：
“大概是沉不住气了。”
“他们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海盗兄弟已经失去了联系。”
他的言辞之间带着嘲笑，也多半有点情绪在这里。
他们被调到如此靠近地球的战区，本以为能轻松一些，没想到第一个任务就是来这里追捕什么海盗。
还被这帮家伙带进小行星带里面兜圈圈。
眼看着这任务就要结束了，此时再出什么状况就有些让人心烦。
“反正他们已经在这个距离上了，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这位副官说的没错。
他们正在高速接近，转向逃跑是不现实的。
而且“厄里倪厄斯”号的雷达在这个距离上应该已经可以看清船只轮廓了。
只不过，出于谨慎，阿尔德利仍然没有开启雷达的主动扫描。
因为那样会持续暴露己方的位置。
他已经视“埃若拉”号为囊中之物，没必要平添麻烦。
反正，在靠近到攻击距离的时候，对方舰船上那些昏了头的海盗还会再次开启雷达的。
阿尔德利已经下令让武器库再检查一下飞弹。
他当了很多年的舰长，此时此刻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但是他说不出那种不安的感觉来自哪里。
他身为海军的骄傲盖过那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阿尔德利始终没有等到他意料之中的那次扫描。
他不停地看表来确认时间，尽管在他的指挥台上就有最准确的原子钟时间。
“再检查一次接收波段，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心情有些烦躁，对部下说话的态度也差了几分。
但是那都不会影响到现实里的事情。
确实没有任何雷达波打到他们的船上。
更重要的是，阿尔德利不但已经错过了决策点，还已经错过了那个预测的交汇点。
【难不成那些海盗就这么直直地开走了？】
“他们要跑？”
阿尔德利想着想着竟然不小心把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
舰内的通讯官和副官都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
在这一刻，舰桥里瞬间变成了一个孤岛。
阿尔德利也开始面临着一个难题。
他此时到底应该怎么办？
没有足够的信息来支持他完全自信地做出某个决策。
他必须用赌的方式了。
“开启雷达，全功率扫描，趁他们还跑不出射程！”
他大喊着下令，雷达兵迅速打开雷达，然后开始扫描。
【石头，石头，还是石头。】
阿尔德利看着不断出现的疑似目标，最后都被分析为石头，心里变得越来越烦躁。
然后过了大约几分钟。
“厄里倪厄斯”号凌空爆炸。
舰体在中间被开了一个大洞，是威力巨大的反舰导弹直接命中造成的。
舰桥起火，舱内快速失压。
阿尔德利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自己还胜券在握。
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舰桥内，空气喷涌着奔向真空，寒冷席卷了阿尔德利。
在弥留之际，他想到了唯一的一个可能。
对方加速并且转向了。
在被石头包围着的海洋里，那简直是疯子才会做出的行为。
飞掠的巨大岩石，就可能会给他们不堪一击的小船开个洞。
但是那个是在短时间里离开雷达分辨率范围的唯一可能。
接着，自己就犯了一个错，主动开启了雷达扫描。
在回波传回来之前，对方就已经收到了射来的雷达波。
因为物理规律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偏袒。
他们赢了。
他们于绝境中找到了唯一的机会。
他们以命搏命，竟然真的击毁了一艘帝国驱逐舰。
阿尔德利的意识逐渐模糊。
他的眼前，仿佛有一束曙光，正在冲破石头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