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杰克沉思其中缘由的时候，艾拉、林义景还有皮特伯恩三人却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们三个几乎同时喊道：
“致幻剂。”
刺杀事件发生不过二三十分钟。
众人都在惊恐之中，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要不是梅南德斯随口提这么一句，他们把这个细节永远遗忘都很正常。
但是现在，他们就像摸到了木制工艺品上没清理好的倒刺一样，有了一种理智被刺痛的警觉。
这三人或多或少都研究过药理学、药代动力学，知道一些药物的临床表现。
而皮特伯恩更是研究了大半辈子。
那种突然转醒的特征，特别像是致幻类药物作用下的行为。
但是他们在同时也发现了一个疑点。
那个被惊醒的瞬间之前，唯一看起来有刺激性的动作竟然是林义景冲上去的行为。
叶永时看见了林义景冲过来才举枪自尽。
这就是为什么林义景到现在有点发抖，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
那个饮弹自尽的动作，仿佛是被他触发的一样。
杰克略做沉思，梳理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他让Vivian去检索一下叶永时这些年的经历，然后向守卫要求看看遗体。
何常跟他一起去了，其他人则留在原地等待下一步指令。
离开众人的视线后，杰克问何常的看法。
何常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说道：
“我对药物反应并不在行。”
“不，我问的是你对那个书记官的看法。”
何常眼珠转动了一下。
这是一个相当微妙的问题。
因为杰克已经在隐隐怀疑何常的身份了。
他没有问皮特伯恩和彭尼法斯三兄弟，那些人明显更了解这位书记官。
他问的是何常，一个似乎没有什么政治经历的女孩子。
但其实杰克此时不是在试探，眼下他没有闲心做这样的事情。
他只是需要何常的帮助。
何常了解盖世太保，甚至可能还了解皇帝和他周围的人。
所以他想从何常那里获得一些启示。
比如那个叫安生的书记官到底在干什么？
何常从杰克的眼神读出了这层意思。
这个天生缺乏情绪的少女，在成长的过程自己学会了读取别人情绪的能力。
她能感受到杰克的担心，那样的情绪里既没有刺骨的怀疑，也没有加害的恶意。
于是她开口说道：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袭击是一级安全事件。”
“因为这样的刺杀是针对皇帝的，作为皇帝的代言人自然会被放到同样的地位。”
“而在标准应对程序中，首要的目标应该是前往安全区域。”
“所以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不应该待在这里。”
“他们应该前往帝国区的安全区。”
“那个书记官现在的处理方式严重偏离了处理程序，长达一个小时的拖延势必会被记录在案。”
杰克略作思考，得出了结论。
“也就是说，不管我们最后能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他已经背负了拖延的责任。”
“是的，而且这样的冒险完全是无理由的。”
“他是被刺杀的一方，本身就不需要他承担什么责任。”
杰克从这番话里已经窥见了书记官安生合作的“诚意”。
【那家伙绝对是脑子坏了。】
杰克不无恶意地想道。
同时，杰克也稍稍放下了心。
他知道，这就是那个喜好研究微观粒子的书记官给他们的考验。
他们走到门前，那些守卫果然没有阻拦。
大门打开，一股不太明显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叶永时的遗体已经用裹尸袋装了起来。
裹尸袋旁蹲着几个士兵身上没有武器，他们正在把物品收进工具箱。
杰克心里明了，这也是书记官安生安排好的。
那些没有武器的士兵其实是验尸官，他们被召唤至此一定是因为安生也在怀疑这件事情的真相。
否则一个意图行刺皇帝的枪手，不会这么郑重地被装进裹尸袋里。
随着杰克二人走近，那些看守着遗体的守卫也自动地让开了道路。
何常一步上前，熟练地拉开了裹尸袋。
叶永时的遗体从其中显露出来。
首先杰克感觉到的是，遗体被摆放得很规整。
这个人仰面朝天平卧，腿脚都摆正了，双手则被放在身体两侧。
如果别人不说，杰克或许会觉得这就是一个平常的普通遇难者平民。
何常从一边的医药箱里拿出一次性医用手套，旁边的验尸官倒是没阻止她。
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医药箱推到她手边，然后退开了。
何常伸出手把遮盖面孔的布揭开了。
只见下面的那张脸还算完整。
因为是吞枪自杀，所以伤口在颈部，正面看其实看不出来。
她撑开遗体的眼皮，看见那下面略显浑浊的瞳孔。
因为是瞬间死亡，而且断气的时间并不长，甚至瞳孔都还没有扩散。
“瞳孔散大，眼中有血丝痕迹。”
“看起来确实像是药物反应，但是这点证据不足以判定。”
杰克让她继续检查遗体的其他部分。
她随后又检查了叶永时外露的皮肤，在手腕处发现了两个针孔。
这是否意味着，叶永时自己在吸食有致幻作用的违禁药物。
那些针孔就是注射留下的痕迹。
但是这就不符合林义景的描述了。
他口中的那个平凡但坚强的人，怎么可能会在陷入困境的时候，求助于最令人痛恨的违禁药物呢？
清醒地面对这该死的生活，那才能叫作“坚强”吧。
而何常也很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恰好符合了杰克心里所想的结论。
这针孔不是注射器留下的，恐怕是抽血留下的。
虽然针孔周围有明显的青紫痕迹，那是血管中的血液，渗入皮下组织留下的。
这样的痕迹形成，不仅需要一个穿刺的伤口供血液通过。
更重要的是需要流动的血液。
所以大部分人都会认为，只有在人活着的时候抽血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然而事实上，何常知道只要死去的时间不长，心脏仍会持续工作一段时间。
甚至全身的肌肉都还有些许生命的活力，可以给血液提供流动的血压。
所以，如果是在叶永时死去不久之后就立刻抽了血，到现在也可能会有这些青紫色痕迹。
杰克听完何常的想法之后点了点头。
何常又继续补充道：
“虽然他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但是他生前看起来很健康。”
“他脸上没有明显的暗淡斑块，眼窝也很饱满没有凹陷在”
“毛发有正常的光泽，没有发脆或者明显掉发。”
“而且他的手脚上都没有皮肤病、传染病的痕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瘾君子。”
杰克再次对此表示了赞同。
但是如此说来，有一点就很奇怪了。
书记官安生明明叫了杰克来查案，自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却安排了血液检查吗？
人一死，代谢就会慢慢停止，也就是说他生前服用或者注射过什么药物，都能当场检查出来。
但是那位安生什么也没有说，这些验尸官也都是沉默不语的样子，完全没有想要告诉杰克他们的意思。
要说他不配合，遗体都可以随便看。
这样前后矛盾的行为让杰克真的感到有些奇怪了。
他站起身来，回到了之前跟皮特伯恩教授他们见面的那个房间。
他大致地向众人说了一下他跟何常刚才的发现。
“有没有办法完全确定，叶永时的行为确实是受到了致幻剂的影响。”
林义景点点头表示可以。
“正如你所说，人类在死后的代谢水平非常低。”
“死后不久的血液检查，除了血氧之类的指标没有参考价值，其他的数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充当法医证据。”
“只要在他的血液里能检测到LSD（麦角酸二乙基酰胺）这种致幻药物成分，再加上一定比例的代谢产物。”
“完全可以证明，这是致幻剂导致的悲剧。”
随后林义景还向众人保证，叶永时绝对没有吸毒史。
杰克点了点头，看向皮特伯恩。
于是这位长者也开口道：
“这位小友的观点我大致同意，但是根据你的说法，叶永时死后不久是做过血检的。”
“而这一点他们完全没有提。”
杰克表示肯定，然后补充道：
“是的，甚至我问他们的时候，他们也都沉默或者干脆表示无可奉告。”
杰克推测那些人被命令要配合杰克他们的调查，但也被特别交代过，对自己这边的调查要只字不提。
彭尼法斯：“真是矛盾的行为。”
契尔连科：“是啊，既要又要啊。”
卡尔科：“又要我们给一个真相，自己却把事实藏起来。”
流放者三人组替大家说出了心中的看法。
“如果要做血液检查的话，我可以安排。”
皮特伯恩教授如是说道。
其实书记官安生即便作为皇帝的代言人，也没办法限制皮特伯恩教授的自由。
要安排一次小小的检查自然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他们会让我们做吗？”
杰克心中若有所思。
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慢慢说道：
“那我不妨直接去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