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此时顾不上习惯面具的冰冷，他拼命地瞪大双眼想要找到恩托皮的位置。
让人惊讶的是，他真的看见了一个小光点。
温和的蓝色光晕第一眼没有让人觉察出什么危险，
随着那光点逐渐变大，最后显出了一个球形。
那个光球逐渐变大，过了一小段时间后又开始逐渐变小。
杰克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他脑中的尖塔知识在报警。
正常人看见一个球体变小，下意识地会认为那东西正在远离，那不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但如果那是一个四维的球体在三维世界的投影则完全不同。
那个球体如果先变大再变小，就是其在靠近的过程中的投影。
它再次变成一个光点的时候，就是距离为零，也就是击中目标的时候。
杰克于是推开一边的何常，并且对三人大声叫喊道：
“快闪开！”
黎万山反应很快，他迅速飞扑出去。
他知道给慌乱中的人一个参照的动作模版好过生拉硬拽，所以她只是赶紧拍了克罗耶的后背一下。
克罗耶随即回过神来，用一个慢了半拍的速度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亮到几乎充满这个视场的巨大闪光爆发出来，在无声无息之间在走廊上开了两个大洞。
在一个不算大的球形空间里，一切都湮灭了。
因为没有爆炸，所以没有产生强劲的暴风，倒是周围的空气填补那块真空的时候，让人感觉到了空气流动。
那一下子似乎打得有些偏了，爆点并不在四人的正中间。
而且那个落点，如果杰克和何常没有及时跳开的话，一定在攻击范围之内。
如此看来，似乎是只想干掉杰克和何常的样子。
克罗耶对这种来历不明的攻击感到万分惊讶，以至于其终于从惶恐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
不过克罗耶的思绪仍然迷糊，她不禁这样问道：
“那是什么东西？是谁干的？”
杰克调用自己脑中的尖塔知识给了简洁的回答。
“是四维空间武器，就是尖塔人所使用的手枪。”
打的是一种看不见的球形子弹，即便杰克用特殊的手段观测到了，也只能看见一个在原地不动的先变大后变小的光点。
看着地面和墙壁上的大洞，谁都能看出这东西致命的威力。
而何常则面无表情地回答了后一个问题。
“是恩托皮。”
出乎意料的是，克罗耶听罢立刻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他，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杰克听完都面露诧异，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熵增”恩托皮啊。
“只可能是他，因为他没有对你下手，他攻击的目标是我们两个。”
何常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
克罗耶一时无言。
杰克和黎万山在一边看着两人对峙，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他们周围响起。
听上去人数不少，而且来者不善。
何常顿时反应过来，刚才爆发出的闪光应该是被周围的宪兵部队看见了。
那样的东西在金属墙壁上反射看起来十分明显。
其亮度明显超过手电筒之类的灯光，所以自然会有人过来查看。
恰好他们刚刚从攻击中缓过神来，实际上已经闪躲不及了。
但是枪声响起的时间比他们预料得还要早。
在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宪兵部队似乎在和什么人交火。
仅有一墙之隔，他们甚至能听见枪声中夹杂的战术口令。
他们侧耳细听，很快发现，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宪兵部队已经落于下风。
他们无法确定敌人的性质，只知道报告自己伤亡惨重。
何常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大家从反方向逃走。
周围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四处都在交火。
何常保持着专注和敏锐，几次即将遭遇敌人都被她轻轻避过。
但是她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
他们甚至还没有弄清这里是哪里，自然不会知道应该要往哪里前进。
再加上，由于刚才那次蹊跷的攻击，何常并不是很信任克罗耶了。
在比邻星上，何常就注意到克罗耶追查恩托皮的动机并不单纯。
只不过，何常并没有动这方面的心思，只觉得既然可以合作，那就不要多问。
但是现在，她发现克罗耶似乎有些“动摇”。
何常看到杰克跟着自己被攻击，惊怒之下正准备口不择言的逼问。
但是被意外的脚步声和枪声打断，未能付诸行动。
于是，在一条尚有遮蔽的走廊上，何常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用所有人都没有看清的速度抽出了匕首，架在了克罗耶的脖子上。
粗暴而简单的方法，大部分人看见那双黑色的眼睛，和一柄锋利的刀刃之后，都会下意识地放弃抵抗。
但是克罗耶明显不是那样软弱的人。
何常喝道：
“关于恩托皮，你还知道什么，快说！”
克罗耶没有回答，只是把双手举了起来作投降状。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因为这里并不安全，但是何常更担心的是来自暗处的偷袭。
何常又把匕首往前送了送。
“别怀疑我的果断，克罗耶。”
“要么开口，要么死。”
克罗耶没有后退和躲闪的动作。
“我知道，你会毫不犹豫地割开我的喉咙，因为你担心我会在背后捅刀子。”
“但是我们的目的是一样。”
“你们要阻止恩托皮，我也一样。”
“恩托皮带给世界的痛苦，和他带给我的是一样的。”
克罗耶慢慢挪动左手，扯开自己的袖口，露出右边的手臂。
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可怖的疤痕。
那是在阿斯莫拉留下的伤口。
何常没有收回自己的匕首，她这样说道：
“一道皮肉伤而已，能算得了什么？”
杰克慢慢把手搭上了何常握着刀的手腕。”
“不，那天你不在那里。”
“恩托皮威胁她，不让开就砸断她的手臂。”
“那对于一个理想主义的天才工程师来说，比死亡更可怕。”
“但是她最后也没有后退。”
“她救过我。”
“……”
何常没有说话，但是她手上的力度已经悄悄隐去了半分。
克罗耶随即开口说道：
“这道伤口，是我直面他的证明。”
“刚才是我失言了。”
“我或许还心存幻想，以为他不对我动手是因为心底里的一丝善良。”
“但是看见这道伤口我就知道，如果我不阻止他，更多的人就会受伤。”
“……”
杰克能感觉到何常已经松了劲，于是慢慢地把手收回了。
何常果然冷哼一声，收起了匕首。
“我只希望你见到那个疯子的时候，不要手软。”
“在那个家伙面前露出一点破绽，再犹豫上半秒，死的人就是我们了。”
何常转身继续带路。
黎万山看完了全程，他不是一个知情者，所以他不便插话。
不过他现在大概了解了一些背后的情况，知道这其中的恩怨不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
他拍了拍克罗耶的肩膀，跟上了队伍。
出乎意料的是，枪声似乎慢慢停下了，他们跑出一段距离后，并没有再碰上士兵。
杰克一直戴着面具，也始终没有见到恩托皮的踪影。
于是，他们决定分头行动，先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们两人一组，既可以扩大搜索范围，又不至于完全落单。
他们在一个路口分开，并约定了集合地点和时间。
他们身上有即时通讯设备，但是这下面似乎有某种干扰，派不上什么用场。
何常和杰克一组，向之前传来枪声的地方前进，而黎万山和克罗耶则被分配到了反方向。
一路上，何常一直都很安静。
杰克以为她只是在专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但是实际上，何常的理由并不止于此。
她心里有些担心。
她对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隐隐有些感觉了。
首先是这里的气压，似乎有些偏高，而且夹杂着一些滤清器的味道。
初入此间或许很难察觉，但是时间一长就有些明显了。
他们应该是在地球某处的地下，一个充满了金属预制板结构、需要专门派宪兵保护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不会很多。
可能的选项，比如地球军事委员会的地下指挥所。
在何常的全部记忆里，那个委员会一直只对一个人负责。
大选帝侯昆泽。
她发动这数十年来，人类世界中几乎所有的战争。
关于大选帝侯昆泽的历史大多被封存了，何常只能从只言片语的传闻和零散卷宗里得知，昆泽死在一场莫名其妙的政变里。
她在想，也许他们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场政变发生的时候。
但是其目的绝对不包含阻止政变的发生。
亲眼目睹而无法阻止，或许这也是一种残酷的考验。
但是他们需要知道真相。
也许恩托皮甚至皮特伯恩，都是因此而在此间徘徊的。
何常的脚步没有犹豫。
她不喜欢克罗耶的遮遮掩掩，但是有一件事情她却很认同。
克罗耶直面了恩托皮，所以她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直面命运，直面过去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