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能会觉得，什么超级武器，什么星球毁灭，离你们的生活都很遥远。”
“曾经的我也这样以为。”
“但是我不得不面对真相。”
“在另一个时空，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我毁掉了你们的星球。”
杰克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在谁听来都十足疯狂的话语。
“他们不信。”
卡尔科用口型对彭尼法斯说道。
社交媒体上反应寥寥无几，很多人都把杰克说的话当成了成本巨大的恶作剧。
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难以接受的，当人们听说自己的星球即将毁灭，谁也都想骂说出这话的人一句“疯子”。
杰克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继续说道：
“客观世界的真相永远存在，只等你们亲眼去看。”
杰克划动手环的虚拟界面，把几个文档发给了卡尔科。
卡尔科明白了杰克的意思，把那些文档全部上传到了网络。
那上面包括了尖塔上一次发射任务的详情和尖塔的地理坐标。
这些文件通过劫持程序在各个网站上繁殖，即便被删除也会自我复制。
这是帝国的机密文件，不用这种方式的话，在互联网上根本活不了多久。
果然，仅仅过了几十秒，帝国方面就已经察觉到了。
他们的技术强硬，快速完成了全网络平台的识别和删除，卡尔科那点手段斗不过他们。
但是他们删不了离线硬盘里的数据。
而那些文件的全网下载次数已经超过了五百万次。
很快，所有人都会看到那些文件里的内容。
人总是有叛逆心理的，帝国方面删得越快，他们就越是对其中的内容感到好奇。
他们会想，难不成里面真有什么名堂？
很快在监管困难的局域网里，就开始流传着尖塔的帖子。
有人分析了杰克他们广播的星图，发现那是真的，有一颗星星消失了。
还有人声称自己就在尖塔设施附近，他们看见了数量夸张的帝国巡逻队。
其所描述的位置确实是军事封锁区。
这些内容发表在深网上，在无数杂乱且无意义的内容的掩护下，过了很久才被发现并删除。
而在那之前，一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人们心中种下。
很多人试图找到其中错漏之处以证明这是一场恶作剧，但是他们的尝试却反而成为了有力的证明。
杰克说的没错，如果是真的，就用眼看用耳听。
真实存在之物无法真正的隐藏。
卡尔科惊讶地发现关于尖塔的讨论，呈几何倍数的增长，已经超过了帝国网军发现和销毁的速度。
“这他妈竟然成了！”
卡尔科大喊起来。
“整个地表互联网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然而杰克脸上却仍然十分紧张的样子，因为他明白，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他现在早就不是那个热血上头的毛头小子了。
不会觉得只要告诉民众所谓的真相就万事大吉了。
果然卡尔科也发现了他们的根本目的没有达到。
这些人哪怕相信了尖塔，相信了他们的星球会因此毁灭，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反抗。
表层网络和主流媒体都充斥着无意义的娱乐化内容。
这场广播刚刚开始几分钟，整个舆论部门就行动了起来。
先是宣布杰克他们的广播是非法广播，内容皆是不实言论，之后又对主要内容进行恶俗化解构。
而深网里的景象则完全不同，不过同样令人绝望。
里面的人大部分都相信了尖塔的存在，也相信其作用，但是对于他们自己的未来则是一种悲观的态度。
他们痛骂帝国的罪恶，但是随后会在结尾附上一句无力阻止。
这些人不是一直没有反抗的勇气，他们尝试过，比如血腥惨烈的殖民战争。
原住民被残酷屠杀，哪怕到了现在每一户人家也都还有至少一个家庭成员死于那场战争。
而反抗带给了他们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反而是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他们已经被伤透了。
即便他们心中对帝国有万般愤恨，也只会成为安那其主义者，也就是无政府主义者。
他们不指望新的生活，只是希望这一切都赶紧结束。
卡尔科听了杰克的解释，也慢慢低下了头。
他无力攻击这样的“软弱”，因为这是时代的伤痕，只有一代一代人的时间才能慢慢让伤口结痂。
然而帝国的刀刃还在深深地割裂着这块土地，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这也算是他们早就应该料到的结果，只不过谁又说得准呢？
卡尔科身上漫起无力感，然后他气愤地一拳捶在控制台上。
“该死的，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这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东西，准备撤退吧。”
杰克摇了摇头。
“你们这就准备放弃了吗？”
一个奇怪的声音在演播室里响起。
卡尔科赶紧低头查看，发现录播设备现在暂时全部断线。
那个合成的电子音不知道来自哪里。
杰克说道：
“是Fragile来了。”
“你们真的就准备放弃了吗？”
她又问了一遍。
此时契尔连科那边也传来消息。
楼下的驻防部队要准备突破封锁了，绳钩已经打上了房顶，他们看不住所有的窗口。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撤退的时间进入倒计时了。
彭尼法斯开始收拾东西，随时准备撤离。
杰克对着看不见的Fragile如是说道。
“我们已经尝试过了，人各有命，不可强求……”
Fragile再次开口打断道。
“可是，你们不就是要革别人的命吗？”
她的声音还是那个机械的电子音，但是已经带上了属于Fragile的情绪。
“……”
“人类于我们而言，不是求解器里的输入，希望这样说你可以理解。”
杰克大概知道Fragile是来帮他们的，但是他对这些超级人工智能的行为逻辑始终抱有怀疑的情绪。
自从Vivian另立门户、掌管萌芽之后，杰克心里的这种想法开始成型并且加深。
这些超级人工智能始终没办法完全理解人类，总是把人当作一种高级的动物，一种可以分析的输入变量。
“可是没有胜利，不伴随着牺牲啊。”
出乎意料的是，Fragile说了一句人类的名言。
众人哑口无言。
她可以在这个时候说出任何难以反驳的逻辑，用那套朴素的价值交换原则来分析眼前的一切。
但是她偏偏说了一句最蹩脚的人类语句，触动了众人内心的深处。
因为不流血的革命，也没有不牺牲的胜利。
这句话听起来像某种极端的诡辩，却是谁也否认不了的、建立在累累血泪上的事实。
而且这句话本身就可以证明，为了不让别人牺牲而放弃，是一种巨大的伪善。
如果不是为了胜利，他们所做的一切、牺牲者所付出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所以Fragile最后问了一次：
“你们就准备这样放弃吗？”
你们不能就这样放弃，因为有人还在战斗。
Fragile通过远程操作系统接管了广播。
卡尔科面前的返回监视器上可以看见目前播出的画面。
【一场爆炸之后，近卫小队从烟尘中露出了轮廓，但是很快他们又再次隐蔽起来。】
【在他们的面前，除了不断发起小规模冲锋的士兵，还有不断落下的炮弹。】
【年轻的上尉发觉进攻越来越吃力，已经投入了所有的预备队向通讯塔发起攻击。】
【他们双眼几乎鲜红，双方都打红了眼，正准备殊死一搏。】
【一次又一次的冲锋过后，近卫小队的队员一个接一个倒下。】
【但是他们仍在战斗。】
“向90方向警戒，他们又摸上来了。”
近卫队长大喊一声，他的无线电在乱战之中被打坏了，耳膜也被不间断落地的炮弹的爆炸震破乐，只能用这种原始手段进行交流。
然而，此时他的队友也无法回应他了。
狐狸2号占据了最佳射击位置，招致了对方的重点火力照顾，他是这次行动第二个牺牲的。
狐狸3号一直钉在表面阵地上，在火力间穿梭时被几发机枪弹撂倒了，因为长久的射击耗尽了力场护盾的电量。
而狐狸队长作为百战老兵，坚持了最长的时间。
他力场护盾的电池拆了下来，接近了通讯塔的供电系统里。
这样通讯塔得以在短时间内以全功率工作，发送了宝贵的信息给位于中心电视塔的众人。
他慢慢从掩体里探出身子，似乎是想确定他的部下是不是都已经牺牲了。
他刚刚露出半个脑袋，敌人的狙击手就抓住了这个暴露机会。
那个狙击手连射几发，但是只打中老狐狸的头盔边缘，打断了固定带，把头盔打飞了。
显然长达一个小时的攻击行动，也让士兵们精疲力竭。
老狐狸队长抓住时机，在掩体后探出身来开火，又打掉了两个试图进入掩体的倒霉蛋。
他再次转移阵地时，发现敌人就剩下最后一个班了。
那个年轻的上尉军官就在其中。
他一咬牙，从怀里摸出最后一枚手榴弹。
无声无息之间，一个黑色的物体从掩体后飞出，直直地飞向那最后一队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