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活下去?”
Hex问了一个有些傻气的问题。
昆泽手握着大半个帝国的资源,即便投入一点点在医疗技术上,也应该足够活命了。
但是昆泽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了个玩笑。
“难不成,你指望不可一世的大选帝侯当你的阶下囚?”
这句玩笑话并没有缓解一点紧张的气氛。
反而让Hex更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哪怕是昆泽也有说不出的话。
她真的不想活命吗?
不是的。
她的本能还在,她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都是忍不住在发抖的。
但是众人眼中的大选帝侯始终是一个强大的人。
一个不能够退缩、不能够胆怯的人。
一个始终向人类证明,即便是脆弱的肉体也有征服群星的力量的人。
人们加在她身上的希望太过于沉重了。
但是其实,大选帝侯的面具下,隐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这个缺失了童年的女孩,到现在还是喜欢精致的花园,
她在这个男人的怀里靠了一会,然后慢慢说道:
“你的心跳好沉重。”
Hex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直接说道:
“你让我拿走你的一切,然后去做什么狗屁皇帝,完成那个理想,你还指望我会高兴?”
昆泽倒是笑了起来,说道:
“这又不是全无代价的。”
“我的一切都归你了,作为代价,你将会受到永生的折磨。”
“等一切结束,或许你可以在时间的尽头见到我。”
“哦,对了。”
“有一个人在尖塔里等你。”
“我有些乏了,让我睡一觉吧。”
说着说着,昆泽就慢慢闭上了眼。
“等等,什么人什么尖塔,你说清楚。”
Hex试着叫她但是始终没敢剧烈地摇晃她的身体。
但是紧接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怀里的昆泽呼吸声越来越微弱,身体也逐渐不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了。
他赶紧摇晃了两下,于是,昆泽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了。
死亡来了。
一个刚才还在跟旁人说话的活生生的人,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一个真正经历过死亡的人才知道,这才是人生的常态。
心脏停跳、脑溢血、心肌梗死……
脆弱的人类有无数种死法。
动物没有任何系统的医学知识,而人类给这些死法起了名字。
所以其实死亡对他们这个群体来讲,死亡也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Hex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已经永远停止了呼吸。
她在生前完成了一切她想要做到的,一盘棋局已经布下,而被选出的执棋者也来到了棋盘边。
昆泽的表情里没有痛苦,反而宁静而安详,仿佛一个熟睡的孩子。
Hex就这么抱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失神中缓过些劲来。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伤心的样子,只是有些呆滞。
外界的声音也好想听不见了一样。
一些都来得那么突然,而正如昆泽的遗言那样,他要用比别人更长的一辈子来记住这几分钟。
在近乎永生的时间里,忍受着这一刻的折磨。
所谓的悲哀莫大于心死。
潜意识暂时取代了他的理智,他就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那个男人将昆泽抱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那扇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外面的士兵和军官们排成了好几排。
他们在门打开之前就隐隐地觉察到,这之后一定会发生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件。
他们看见了那位大人走了出来,他的怀里抱着大选帝侯昆泽。
那个从不示弱的女人别人抱在怀里,就只有一种可能。
周围的士兵和军官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死寂一般的沉默笼罩着地下指挥所。
只有一个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在这个空间里回响。
“皇帝陛下万岁。”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
紧接着震天动地的喊声就如巨浪一样扑向远方。
旧王已死,新王当立。
当这样的呼喊传到其他战场的时候,战斗中的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向同一个的方向高呼万岁。
那位还未加冕的皇帝从众人让开的一条道路走到了地面上。
阴云渐渐散去,露出人造的太阳。
无数的部队赶了过来,这些本该投入生死搏杀的士兵如今自发地列队敬礼。
但是皇帝此刻无心回应这些来向自己宣誓忠诚的士兵。
随着某人的离去,皇帝心中的某样东西熄灭了。
而支撑他前进的,是另一样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
皮特伯恩教授终于讲完了这段故事。
关于那场仅仅持续了一天的政变,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
杰克被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
那个昆泽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在世界上留下一盘棋局。
而他们已经在扮演着棋子的角色了。
面对那样的人,杰克心里没有憎恨,也没办法发火骂些什么。
昆泽也有她自己的坚持。
了解了这一切的人多少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眼下他们的危机还没结束。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一次来到了阿斯莫拉。
关于回到这个在秘密武器试验中毁掉的星球的原因,杰克只能想到回到过去这一个可能。
流放者三人组已经前去侦察了,相信不久就会有回报。
他们在沙丘的阴影处等了一会,无线电里果然传来呼叫声。
流放者三人组已经潜入了城市,他们在靠近郊外的一处地点安顿了下来。
随后就架设好通讯设备,与待命中的皮特伯恩教授等人联络。
他们传来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他们并没有回到过去。
而是在“现在”,或者说是另一个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
皮特伯恩赶紧追问道。
“我们看见了大选帝侯昆泽的车队,而且还有战舰。”
“而且我们还看见了游行横幅,上面写着的时间是2665年。”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找了几个人问了。”
“现在确实是2665年。”
“我们还在现在。”
杰克听罢一时觉得难以置信。
如果这是2665年,别说是大选帝侯昆泽,就连阿斯莫拉这颗星球都已经不存在了。
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种“假设”的世界。
如果大选帝侯昆泽还活着,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那样的一个世界,此刻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把自己的猜想说给了皮特伯恩教授听。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撑这个听上去就很荒谬的猜想。
当然也没有任何论据可以反驳。
“如此说来,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皮特伯恩如是说道。
杰克听罢摇了摇头。
“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可能性”的世界,如果我们在这个世界里,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
“也许,这是来自尖塔人的科技,就像一个巨大的忏悔室。”
“他们都已经让我们经历了人类历史上大大小小的战争,现在又把一个世界摆在我们面前吗?”
“也许这其中,有什么我们必须知道的东西吧。”
“今天我不想承认,但是那些外星人的极端考验总有些意义。”
“那样的经历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弥足珍贵的。”
正是那些经历,造就了杰克等人顽强的意志。
他们用那些东西,在命运之路上走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乐观的想法可以聊以慰藉了。”
皮特伯恩点了点头。
“可惜一个星球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在这其中就像无头苍蝇一样。”
杰克沉思了一会,说道:
“不,我想我们还是有一个目标的。”
“在不同的时间线上,有一样东西是不变的。”
“尖塔。”
“尖塔。”
杰克和皮特伯恩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才是这个星球最明显的标志物。
于是皮特伯恩立刻呼叫流放者三人组,去调查有关尖塔的信息。
杰克补充了两句。
“大选帝侯的车队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尖塔已经武器化了,否则她会有闲情逸致来参观遗迹吗?”
“的确如此。”
“但是我认为,她目前本人还没有来。”
皮特伯恩有些肯定地说道。
“这是为什么?”
杰克有些好奇。
“因为她一旦落地,势必要举行盛大的阅兵式,那是她的习惯。”
“而且我从刚才彭尼法斯的汇报中听出,那列车队普通民众也可以靠近。”
“大选帝侯昆泽是一个过分谨慎的人。”
“如果她本人在那列车队中的一辆车上,方圆几百米都要清空。”
皮特伯恩跟那个女人也打过不少时候的交道,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对了,不知道您还记得那位‘萌芽’克罗耶吗?”
“怎么?她也在这里?”
“应该是的。”
“我们还从那个地下实验室里,找到了一个来自过去的人,叫作‘黎万山’。”
杰克把大体的情况简要地告诉了皮特伯恩教授。
一直讲到他们分头行动,随后彼此之间失去了联系。
“如此说来,他们应该也在这里的某处。”
“只不过我们该如何找到他们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也会前往尖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