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援的道路被完全封死,上下夹击也变成了泡影。
一声巨响之后,似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地下厚重的防护层隔绝了信号,所以Hex决定亲自下去。
他身边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兵力,所以只带了一个医护兵。
主要的出口已经被完全封死了。
但是仍有几条通风管之类的小路。
这些小路没有办法用来运兵,因为要过人都很勉强。
通行效率自然不必说,运送一个排都需要大半天,自然没有现实意义。
Hex带着一个医护兵走了下去。
这下面静悄悄的,似乎战斗已经结束。
Hex也顾不得仔细观察,就直接向着指挥所的方向走去。
他们走过了兵营宿舍、仓库、配电室、弹药库……
激战的痕迹越来越多。
墙上的弹孔和爆炸的残留都在诉说着这是一场苦战。
但是那些尸体似乎都被清理了。
Hex试着用医护兵背着的大功率电台呼叫,但是仍然没有应答。
他们只好循着痕迹一路向前。
这设施里已经断电,周围漆黑一片,偶尔能看见几个荧光照明弹。
在这地下作战,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但是Hex知道自己的进攻部队并没有那么容易屈服。
“前面有光。”
担任护卫的医护兵喊道。
这个护卫本来觉得,应该多派些人手保护这位未来的皇帝。
但是皇帝本人却坚持只要一个护卫,他给出的理由是,如果他们输了,派几个护卫都是一样的。
于是,这个护卫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是手电筒。”
“是敌人。”
护卫的语气并不十分肯定,但是料敌从宽并没有错。
而对面打着手电的人显然也看见了自己,但是其似乎没有一点警觉,闪了几下打了个信号之后,就径直跑了过来。
“是自己人。”
那个护卫又稍稍放松了些,但是手里的武器还没有放下。
打着手电筒的来人是一个突击部队的通信兵。
他接到命令来这个边缘布置天线。
不过,在看清来人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皇帝陛下。”
Hex一向不喜欢这个称呼,他的部下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其中定有缘由。
“敌人准备投降了。”
“不过他们的指挥官提了一个条件。”
“我们正准备向您报告。”
Hex赋予了前线指挥官自主指挥部队的完整权力,如果是可以当场答应的条件,他未必需要报告请示。
这说明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
“前线指挥官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地下指挥室里。”
“带我过去。”
“您跟我来。”
通信兵带起了路。
一路上的景象触目惊心。
越靠近中心区域,战斗越是激烈,甚至尸体和血迹都来不及清理。
一种难言的心悸和不安在Hex的胸口处涌现。
他来到指挥所门口,路过时士兵都对着他列队敬礼。
他抬起手,试图阻止这些伤兵,但是看到他们严肃的表情又只好作罢。
“皇帝陛下。”
前线指挥官从指挥室里走了出来。
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敌人的指挥官答应投降,不过要求是必须亲眼见到你。”
“我记得这其中有诈,而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如……”
“我们的士兵还能经得起消耗吗?”
Hex只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
而前线指挥官则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回答。
而这也算是一种回答。
他们的部队已经精疲力尽了,而对方至少还占有人数上的优势。
外面还有一堆陷入苦战的部队,他们拖不起。
“不要增添无谓的牺牲了。”
“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前线指挥官再次犹豫了一下,随后慢慢说道:
“就在地图室,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
“至于时间,对方只说尽快,他们等不了很久。”
这不太像是谈判的态度,因为对方在无所谓的细节上要求很多,对有所谓的部分却又满不在乎。
“我这就过去。”
“护卫!”
那个指挥大喊着让护卫们列队。
“只带必要的仪仗就行了,让这些小伙子们去休息一会。”
随后那些士兵听完之后没有原地休息的意思,但是最后也没有冲上去。
Hex只带了六个护卫,还包含之前那个临时护卫,再加上前线指挥官。
而对方的架势和阵仗要大得多。
不仅有几十号宪兵,还有一些看着就瘆人的特殊部队。
那是某人的亲卫,一些被称为“利刃”的杀手。
Hex脸色不变,脚步坚定地往前走。
他让护卫们不要举起武器,就这么平静的走了过去。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一位穿着军礼服外面套着防弹衣的军官。
那是大选帝侯的幕僚。
他跟从两代大选帝侯打过天下,是一员悍将,指挥这最后一战确实够格。
那位呼号“黑水”的指挥官朝着Hex这边敬了个礼。
他们原本也算是一面旗帜下的战友,即便是刀兵相向也不至于失了礼节。
而前线指挥官和他对上了眼神之后,就发现刚才和自己作战应该不是这一位。
至少大部分时候并不是这一位。
这位“黑水”的眼神就像是一滩漆黑的死水。
并没有他们之前感受到的决绝与疯狂。
按照礼节,双方指挥官应该要握手。
在这个环节里,双方的身份是对等的。
但是那位“黑水”却向突击部队这边的前线指挥官伸出了手。
果然,对方的指挥官另有其人。
大家这个时候也都明白了。
“大人,请跟我来。”
黑水对Hex说道。
“其他人且留步。“
大贵族的会面不允许其他人在场。
只有Hex一个人可以进那个地图室。
前线指挥官刚想抬手阻止,却又立刻放下了手。
从会面的一瞬间开始,这里就变成了一个严肃的场合。
一个可以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场合。
Hex也抬手让其他人留在外面,只身一人走进了那个地图室。
这里面同样没有灯光照明,门关上后,唯一的光源就是地图桌旁摆着的煤油灯。
委托的火光映照出一个孤零零的瘦弱人影。
大选帝侯,昆泽。
一切的一切,发动战争的人,指挥作战的人,下棋的人,博弈的人、和命运叫板的人……
都应该是她,也只能是她。
昆泽转过身来。
Hex看见了那张过分美丽却又万分憔悴的脸。
昆泽好像化了妆,来遮掩自己枯槁的气色。
但是她并没有涂上口红或是唇釉。
她嘴唇上只有来不及擦掉的暗红色的血迹作为装点。
Hex叹了口气,调整呼吸后走了过去。
“我本以为我还有一次全力以赴的机会,但是也已经撑不住了。”
昆泽幽幽地说道。
Hex看见地图上的圈圈画画,也明白了。
时隔多年,昆泽再一次拿起铅笔在作战地图上标注,再一次亲自指挥她的军团。
只不过命运连这点机会也不愿意给她了。
指挥到一半,她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军队一时之间失去了指挥,清楚内幕的其他指挥官们也无心接替。
一时之间群龙无首,这才是胜利来得那么莫名其妙的原因。
“战争已经结束了。”
Hex上前几步,走到了昆泽的身边。
他听见昆泽轻轻地笑着说道:
“战争,是什么啊?”
说完她有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战争就是引导生命走向死亡。”
“不管是为了什么,人们总要把这场仗打下去,战争是不会结束的。”
昆泽说着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Hex又走近一步,昆泽便脱力一般地抓住他的袖口。
一朵鲜红色的血花晕在白色的布料上。
“我也尝试过,打一场结束所有战争的战争。”
“但是我做不到,也许是我错了。”
“我看不见战争的尽头,或者是一个没有战火和硝烟的世界,但是我却已经不行了。”
昆泽说,她已经不行了。
也许这是这位被视作神明和世界的领袖的女人,第一次亲口承认这一点。
“我不够强大,所以我失败了。”
“我没办法验证我心中的想法是对是错。”
“但是我心中早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可以代替我完成这项……”
“……使命。”
Hex沉默不语,因为他在昆泽已经快要失去生气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曾经的你也做不到,但是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了。”
因为现在Hex距离加冕只剩下一个敌人。
那就是大选帝侯昆泽。
因为这所谓的帝国没有皇后,有的只有皇帝和大选帝侯。
皇帝不能受制于人,这是她亲口说的。
她还说:
“你需要我的姓氏,带上它去征服千星。”
Hex说不出话。
他只能任由昆泽虚弱地倒在了他的怀里,这也许是她最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的时刻。
但是这个女人要把整个帝国托付给他。
她说的没错。
身为一位大选帝侯,即便再如何权势滔天,也没办法掌控一切。
而一位击败大选帝侯夺得皇位的皇帝,就完全不一样了。
积累了几十年的“势”,在皇帝加冕的时候就会爆发。
这是昆泽留下的最后一步棋。
只不过这一切都需要她本人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