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兵携带着雷管下来了。
尽管中途被发现交了几次火,他被打中了一枪,但是并不是什么致命伤。
宪兵们的进攻开始变得坚决起来,显然炸药失踪的事情已经暴露。
“这雷管上怎么都是血?”
工程兵看着黏黏糊糊的雷管引信有些担心。
“因为你爷爷我吃了枪子,你倒只担心这东西有没有泡坏。”
侦察兵没好气地说,一边说着一边自己用填塞止血带处理伤口。
“雷管这东西才没这么容易被泡坏,我担心的是塞进去之后让炸药受潮。”
“……”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吵了,赶紧把炸药布置好。”
无线电频道里传来了班副的骂声。
他们明显感觉到交战压力变小了,所以他们才能从容地在无线电里对话。
敌人的指挥官察觉到了这边的意图,但是他的下意识反应是让他的手下保命。
一个部队的灵魂就是它的指挥官。
所以这支部队,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们猛攻通往外面的出入口,为自己和战友夺取一条生路。
防御小队也乐见如此。
因为他们要防御的是通往地下的出入口。
工程兵布置好了炸药,回头看见侦察兵还坐在地上。
“喂,你还愣着做什么?我们该跑路了。”
侦察兵靠在墙边,一只手捂着伤口,有些虚弱地说道:
“老子没力气了。”
“你在说什么……”
工程兵刚要把骂人的话说出口,就看见了侦察兵身下的血迹。
侦察兵没在开玩笑,连番苦战后他已经几乎耗尽了体力。
再加上失血和疼痛让他更加没有力气。
“你疯了吗?留在这里会被活埋的。”
但是侦察兵的眼前已经慢慢昏暗下去。
但是过了几秒钟,他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拉了起来。
他用力睁开眼,发现那个工程兵把自己背在了背上。
“喂,小子。”
“你要逞英雄吗?”
“你会把我们一起害死的。”
工程兵没有理他,但是他知道这个比自己早入伍一年多的“老家伙”说的没错。
在乱战之中,扛着一个人走拖慢了速度不说,还把自己的投影面积加大了一倍。
这种好射中的目标自然会招来更多的子弹。
但是他不会就此停手。
“我劝你最好捂好伤口省点劲,我们到了出口的地方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侦察兵吃痛喊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真的碰到了伤口,还是在掩盖他混乱的心绪。
“那你最好跑快的,因为老子的血很快就要流干了。”
他这么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随身的武器。
这座建筑面积不算小,过了两三分钟,他们才看到计划撤离的出入口。
他的队友们正在坚守那里,而慌不择路的宪兵则转而向那个肉眼可见的出入口发起了攻击。
侦察兵费劲地抬起头,发现远处的已经有人在瞄准这边了。
“快趴下。”
他一边这样喊,还一边用手拍打工程兵的肩膀。
及时的闪避动作,让他们躲过了一波没有准头的子弹。
侦察兵拔出随身武器还击,但是起到的压制作用十分有限。
这一刻,所有人的战斗目的都变得清晰而具体。
他们是为了活命而战斗的。
为了活命而必须向对方射击。
战争里充满了这样的矛盾,可以说,战争就是最激化的矛盾。
在门口驻守的友军听见了不一样的射击声,他们很快察觉到是布置炸药的两人组来了。
“掩护射击。”
班长下达了战术口令,工程兵也在无线电里听见了。
他大概估算了一下距离。
距离门口的阵地边缘只有五十米了,中间虽然没有多少能挡得住子弹的掩体,但是遮蔽身形的烟雾却不少。
这是敌人进攻时投掷的,刚好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工程兵思虑了一阵,然后开始脱下身上的护甲。
这些东西很沉,多少也影响了他跑动的速度。
而侦察兵为了行动快速,早就不知道把自己的护甲扔哪去了。
“这里射击视野很好,我可以在这里掩护你。”
侦察兵看见了他扔下护甲的动作,出言试图阻止。
“别废话了,谁不知道你的烂枪法。”
“你在这里掩护,没准先给我脑袋上开个口子。”
说着,他就又把侦察兵扛了起来。
“抓稳了。”
说完这句话,他撒腿就跑。
对方只能看见一个人影从他们侧面窜了出来。
而密集的压制射击立刻让他们的脑袋缩了回去。
“看见他们了!”
“继续开火,继续压制。”
防御小队的弹药所剩无几,机枪手都已经用上了缴获的陆军通用机枪和弹匣。
但是他们此刻一点也没有收敛火力的意思。
无色无光的弹雨向着任何可能有敌人的地方倾泻。
机枪手甚至直接探出了掩体,这些蠢笨的武器在他手上,变成了可以用来攻楼的步枪。
抛飞的弹壳直接打在了他身侧的掩体弹了回来,致命的火蛇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向敌人。
这样看似粗暴但是很有章法的压制射击效果很好。
宪兵们只能从火力空隙中零星开几枪作为还击。
但是不长眼的子弹仍然找上了这两个拼命逃跑的人。
侦察兵听见子弹打在身边,开始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新的伤口。
这是一个必要的步骤,以防自己中枪而没有察觉。
侦察兵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到任何多出来的伤口,但是感觉到了背着自己的人脚步踉跄。
工程兵被打中了。
失去了防弹的护甲,几层薄薄的高强度纤维不足以抵挡子弹。
乱飞的流弹只是准头不行,一旦击中威力同样巨大。
工程兵的腹部中弹,鲜血如注。
但是如此混乱的场景下,除了他本人和他背着的战友也没人能注意到的。
他又咬着牙拼命往前走了几步。
但是最后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跪倒下来。
侦察兵被摔在了地上,吃痛大喊了一声。
这喊声自然也被淹没在一片嘈杂里。
侦察兵转头一看,发现刚才还背着他的小伙子已经趴在了地上。
鲜血混杂着灰尘,变成了粘稠的暗红色液体。
内出血导致血压剧变,一股浊血已经涌到了喉咙口,工程兵被这口血呛得说不出话来。
侦察兵赶紧翻身靠了过来,打在周围的子弹一时也顾不上了。
“喂,小子,撑住。”
他一边寻找着绷带一边喊道。
工程兵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不清楚的“呜呜”声。
其实他是想告诉这个家伙,他们这些进攻部队压根没带医药包,你是忘记拿出来才有绷带可以用。
他费劲地扭过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最后二十多米的距离,对他们来讲已经是无法逾越的天堑了。
等压制的机枪手打空了子弹,敌人的还击就会随后而至。
连他自己都已经要放弃了。
但是他感觉到,背后还传来一些奇怪的动静。
有人把绳索扣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侦察兵用手狠狠地扣住地面,拖拽着工程兵往前爬。
工程兵下意识地把手搭在了腰带上。
“捂着肚子别乱动。”
“我们就快到了。”
其实侦察兵此时已经脱力了,他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肌肉在发力。
连勉强止住血的伤口都渗出了不少血来。
有连个宪兵冲了过来,侦察兵转身用手枪射击。
他止不住发抖的手早已经握不稳武器了,把仅剩的子弹打空,但没能击中敌人。
他奋力一挥,把手枪扔过去砸他们。
这样的攻击显然没有什么威力,但是让指挥官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他抬手两枪撂倒了一个宪兵,顺带还吓退了另一个。
“掩护我。”
他留下这么一句口令,就冲了出去。
这位指挥官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正因如此才让他承担防守任务。
他大概判断了一下敌人数量,大约有十几个,而且战意十足。
“他们要逃命,把他们往东面赶。”
说罢就冲到了趴在地上的两人身边。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解下锁扣,把一端扣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接着他扶起侦察兵,朝着出口移动。
“还有多长时间爆炸。”
“半分钟。”
侦察兵瞥见过时间,给自己的手环也设了倒计时。
“恐怕来不及。”
“到了门口附近立刻卧倒。”
“……”
侦察兵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头。
这位老兵,用一个从地狱归来一般的姿态把他们拖到了门口。
爆炸声如约而至,他们也及时卧倒。
……
一声巨响之后,爆炸的烟尘冲出了大楼。
Hex不用望远镜就能看到那场爆炸。
由于周围的承重柱都被破坏,地下指挥所的出入口直接被掩埋了。
工程兵的炸药用量计算还是很准确的。
大楼没有倒塌,但是一二层都已经无法通行了。
宪兵跑了几十个人出来,剩下的都被困在了大楼里。
烟尘中,走出了三三两两的身影。
崩塌声时不时地响起。
刚刚死里逃生的宪兵已经失去了武器,只能向外面的医护兵投降。
Hex走出掩体。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只有燃烧的难闻气味。
战争的远景,就在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