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书记官离开后,现场的近卫也相继离开了。
本来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的场馆里,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上一秒被守卫看守着的人群,此刻终于躁动起来。
这些心高气傲的教授学者们,被这样对待,心中肯定充满了愤慨。
但是他们不敢跟皇帝的近卫动手,但是其他从会议室走出来的人就不好说了。
杰克一行人一从会议室出来,一堆教授就他们围住了。
走在前面的皮特伯恩教授,有流放者三人组护送,又是地位高贵的皇帝之眼,自然没有人敢招惹。
但是皮特伯恩的出现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接着他们就看见了那门里走出了林义景和艾拉。
两个在会议上大放厥词的人,而且其中一个似乎还跟导致这一切的枪手有些牵连。
如果要选一个情绪的发泄点的话,这两个人恐怕是最适合的对象了。
会场里的众人冲过来,把林义景和艾拉两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虽然在暴力手段的使用上相当冷静和克制,但其行为却没有多少理性可言。
他们嘴上说着要把政治手段清除出学术圈。
但是其实他们现在只是在单纯地发泄情绪。
林义景不可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解释,因为这一切虽然有他的参与,但仅靠他个人还不足以把情况变成这样。
换而言之,他在其中没有发挥决定性的作用,自然不能为后果承担主要责任。
但是群情激愤之下,周围的人群都呼喊着“给我们一个交代”的字眼。
人群簇拥着,像是某种波浪。
人群挤在一起的时候,有些东西就不能控制了。
个体的移动在群体中传递总会产生滞后,这就是人群的潮汐。
而在现场逐渐失控的时候,这样的现象尤其明显。
就在这时,梅南德斯好像被人推了一下,一个没站稳竟然跌倒在地上。
人群中间的空间越来越狭窄了。
这让梅南德斯甚至很难起身。
大多数的踩踏事件都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个体在群体中很容易跌倒,这种情况下他们很难自己挣脱现状,而人群则会不受控制从他们身上踩过。
一些喜欢伤春悲秋的酸臭文人,也会说这就是社会运行的本源逻辑。
但是现在没有那个时间给人抒发感想了,因为人群就要失控了,而梅南德斯却被卷进了人群里。
注意到梅南德斯摔倒的人都下意识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但是外围的人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地随着人流移动。
杰克试图伸出手把梅南德斯拉起来,但是他随后就被人群阻隔了。
杰克没带着面具和匕首,不过即使带了恐怕他也不能对人群使用那种东西。
林义景大喊着让大家停下,但是人声鼎沸之中,这点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
何常也冒险蹲下尝试,但是也够不到倒地的梅南德斯。
人群逐渐开始变得恐慌,一些来质问林义景和艾拉的人此刻都没了那种心思。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该怎么脱身,只能向着更加混乱的状态前进。
而这时,一声枪响。
这充满着死亡威胁的声音在人群中间突兀响起。
彭尼法斯摸出自己的随身手枪,朝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巨大的震爆声响,让周围没有戴降噪耳机的几个人耳边嗡嗡地响。
这一声枪响确实足够让人群暂时安静一瞬间,因为没有什么比惊吓更加适合控制人群的了。
但是,如果接下来,他们不对局面加以控制的话,人群会陷入更大的混乱。
而这中间最有影响力的皮特伯恩教授,显然很适合担任这个事后致辞的角色。
“所有人都安静,在原地保持不动。”
这确实是应对人群踩踏事件的最有效措施。
只要人群保持不动,事态就会开始受到控制。
而保持安静则有助于传递指令。
在场的众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也许服从性远远逊色于经受过长期训练的专业士兵,但是胜在脑袋瓜转得比较快。
他们很容易想明白行动的逻辑和当前的状况。
彭尼法斯站到了椅子上,站上高处有助于他看清周围。
而何常踩着杰克的肩膀,攀上了门沿。
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人群的边界。
在他们二人的指挥下,人群渐渐疏散。
杰克趁机扶起梅南德斯。
而林义景也一直护着随时要被撞倒的艾拉。
过了十几分钟,人群勉强恢复了秩序。
何常抓着门框边缘的手都有些充血红肿了。
但是人群并没有因此散去。
他们还是没有得到答案,甚至林义景和艾拉这两个无礼的始作俑者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在他们的视角里,是林义景和艾拉故意搞乱现场秩序,给接下来的刺杀创造机会。
但是被两人(主要是艾拉)驳倒的众人也成了帮凶,被迫蹲在墙角感觉恐惧的滋味。
如果是福尔图娜在这里,她肯定不屑于解释这些事情,肯定会直接甩脸走人。
但是艾拉并没有那个特权。
众人对林义景和艾拉背后靠山的猜疑,也挡不住他们的兴师问罪的冲动。
“你们没有办法,靠为难两个同样是受害者的人,来得到答案。”
皮特伯恩教授已经没有力气大声喊叫了,所以他说的话都由契尔连科这个大嗓门去大声重复。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知易行难。
“但是我们总需要一个解释,还有一个承担责任的人。”
人群中有人回喊道。
这次的会议以这样的混乱闹剧收场,在学术界很快就要成为冲击性的笑话了。
这样的损失无可挽回,但至少他们需要一个可以责怪的对象。
林义景看了一眼艾拉,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林义景想道:
【如果这非得有一个人来担责的话,那一定就是我了。】
而且林义景这一步刚刚落地的时候,艾拉就快速地走了两步,走得比林义景的位置还要前。
她几乎九十度地弯下腰,对着众人鞠躬。
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女孩,这一刻也对着人群低下了脑袋。
艾拉此时此刻没有多少悔意和歉意,但是她明白一个道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一件行为的影响有好有坏,自然不可能只接受好的而不接受坏的。
所以艾拉不是认错了,只是暂时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
对于艾拉来说,这恐怕已经是极限了。
而对于林义景来说,更是震惊到无可复加。
不过这个小女孩的低头不足以平息众怒,充其量只能让他们稍微冷静一点。
事实上,即便再加上林义景也一样。
此时一个女声在会场的大门口突兀响起。
“如果硬要找一个人负责的话,那也可以是我。”
从大门外走来的女性大约三四十岁,外貌标致,体态优美。
杰克和流放者三人组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就已经想起这是谁了。
那个跟恩托皮打得有来有回的神秘女子。
“鄙人就是‘萌芽’曾经的领袖,‘土中之芽’克罗耶。”
克罗耶微微低头朝着众人行礼。
她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手环在微微发光,那手环似乎是在控制着现场的音响,好让她说的话被大家清楚地听到。
众人回头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即便是不太关心政治新闻的这些教授学者,也都听说过萌芽的名号。
因为萌芽吸引的群体本来就是这些高级知识分子。
而对于克罗耶这个名字,因为它跟萌芽(Chole)根本就是一个词,所以也不难猜测二者的关系。
“这次刺杀事件中的枪手曾与我有过接触。”
“他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却被黑暗中的恶徒所陷害,被他们用卑劣的手段所驱使。”
“这几位面对着帝国无情的鹰犬,用自己的义人之举为我的这位朋友洗清了冤屈。”
“为此我深表感谢。”
“而如果你们还想在他们身上找到一个答案的话,但对我而言,也是一件无法高高挂起的事情。”
“因为这本该是由我来解决的事。”
气氛一时凝滞,因为相比于林义景这样的“有名小卒”,显然克罗耶才是更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但是众人又不敢真的旗帜鲜明地反对萌芽。
甚至在场的不少人还都是萌芽的成员。
此时,包括赫曼先生在内的几个联合学会的理事站出来发话。
他们呼吁众人等待官方的调查结果,此时应当先保持理智。
有了他们的发话,人群总算是有了个台阶,终于平静了下来。
人群让开道路,杰克一行人跟着皮特伯恩身后离开了会场。
而克罗耶也一路同行,她已经打出了自己的名号,并不需要留在现场了。
他们坐上了皮特伯恩安排的浮空车,径直飞回了他位于帝国区的宅邸。
回到自己的地界后,几人才稍稍放松下来。
而他们的身边,还多了一个独自一人的克罗耶。
皮特伯恩走上去跟她打了招呼。
这些年,这位皇帝之眼也一直在追查她的下落。
如今,这位土中之芽再次冒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