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耶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除了自称不喜欢和别人握手的何常。
杰克同克罗耶握了握手。
那双手相比于十九年前，实在是已经有了不少的变化。
原本光滑素净的手掌如今也有些风霜的痕迹。
她的脸上也多了一些旧伤留下的细小疤痕。
虽然那些比肤色更浅的细小条纹只有寥寥几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的脸颊也失去了她少女时代的圆润，轮廓变得更加锐利和明艳。
而唯一不变的，则是那双闪耀着理想主义光芒的眼睛。
透过那双眼睛，当年的在场者，杰克和彭尼法斯，都仿佛看见了过去。
一个右臂披创，但是仍然顶着一张发白的脸蛋，跟恩托皮对峙的顽强女孩。
看到她还好好地站在面前，杰克他们由衷地感到高兴。
但是他们还是感到奇怪地问道：
“为什么你要到地球来？”
层层戒严的地球，怎么想也不会有萌芽生长所需要的自由的空气。
而克罗耶已经退出了之前那个萌芽，选择自立门户。
“剪枝”之后，她变成一株无依无靠的新芽，更加不应该去地球冒险了。
但是今时今日，他们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她。
而且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她似乎已经在地球经营了多年。
她所建立的新的萌芽，在地球已经有了牢固的根基。
克罗耶慢慢开口，她从头开始解释。
那一次在阿斯莫拉，她在皇帝近卫的追捕中，误入了尖塔中的时空裂隙。
虽然她借此躲开了追捕，但是她从那里出来却已经过去了十年。
在外界看来，所谓的“萌芽”克罗耶在那十年里都生死不明，仿佛从宇宙中消失了一样。
而且彼时，阿斯莫拉都已经被人造的尖塔摧毁了。
大多数知道她的人都以为她也死在了那场爆炸里。
而十年后，她却归来了。
萌芽组织在她失踪后依然继续着活动。
甚至规模还越来越大。
但十年的时间，足够让它的成员们习惯没有这位精神领袖的存在。
所以，她的归来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美好。
而且萌芽已经长得很大了，它拥有了庞大的组织架构，但是本质上还是那个青涩的学生组织。
所以萌芽适应环境的过程也很痛苦。
而克罗耶的十年在时空裂隙中被硬生生地夺走，十载光阴在她的意识里，就是弹指一挥间。
她的精神和思想也停留在十年之前，和萌芽一样青涩的年代。
她适应环境的过程同样痛苦。
六年前，她离开了边境地区，来到了比邻星，建立了萌芽在帝国核心地区的第一个支部。
比邻星支部。
这似乎是她个人也是萌芽迈出的重大一步。
但是好景不长。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萌芽纷争不断。
这个原本以学生组织为基础架构的团体逐渐变得不太单纯。
一些政客看上了其迅速发展的势头，认为可以利用其深入年轻人群体的特点，争取年轻人的选票和支持。
而其中也不乏都光、斗光那样的野心家。
克罗耶亲眼看着萌芽开始分裂，直至分崩离析。
所以真相其实更像是，克罗耶看见那样的萌芽心灰意冷，离开了这个自己一砖一瓦堆砌起来的家。
她前往地球自立门户后，萌芽内部的权力争端愈演愈烈。
不过，到了最后阶段，多方都元气大伤了，于是，普洛瑞斯站了出来。
他原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基层成员，但是他始终相信克罗耶的出发点和中心思想并没有错。
他要继承克罗耶的想法再造萌芽。
时间又过了三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
普洛瑞斯成了萌芽明面上的领袖，有自己的一班人马。
不过，萌芽的大部分都在野心家和投机分子手中。
这一点，普洛瑞斯毫无办法，他已经尽了全力在守护克罗耶的“遗产”了。
而现在，因为普洛瑞斯在袭击中受了重伤，所以由Vivian代为掌管着萌芽。
不知道克罗耶听到会做何感想。
是会惊讶呢？还是会释然呢？
这一点暂时略下不表。
众人都安静地听着克罗耶继续说下去。
她就要讲到她为什么要来地球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在尖塔的忏悔室里，还看见了某种幻影，那东西像是未来的残影。”
“时至今日，那些幻象还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梦中，一直困扰着我。”
“也许大部分不信神佛的唯物主义者，都会说我这是压力下的幻觉、梦中的呓语。”
“但是你们也同样知道尖塔的神奇，想必知道那忏悔室里所表现的，正是命运这样无法捉摸的东西。”
“所以我一刻都不敢把那种残像当成幻觉，那只是在逃避命运而已。”
杰克本人也饱受幻象困扰，所以可以理解克罗耶。
“你看到的幻象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呢？”
杰克问道。
克罗耶叹了口气后才慢慢开口。
“是恩托皮……”
尽管克罗耶欲言又止，但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汗毛倒竖了。
带来混乱的“熵增”恩托皮，身为混乱本身在人世间行走。
皮特伯恩脱口而出：
“他还活着？”
他似乎并不相信。
“但是他在第一次阿斯莫拉事件之后就失踪了。”
“在那之后，既没有他的音信，也没有他的一点踪迹。”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了尖塔里。”
对于皮特伯**讲，恩托皮不但是众人的心腹大患，还是杀害她妹妹的凶手。
这个疯子死得不明不白，或者是下落不明，也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他一直遗憾自己没能亲眼见证对恩托皮的审判。
“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待在地球的。”
“如果他还孤独地在群星之间游荡，他一定会回到这个地方的。”
克罗耶给出了这个没头没尾的回答。
众人还没来得及对她如此肯定的说法表示疑惑。
此刻的杰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在众人面前，他开口说道：
“我见过恩托皮，就在不久之前。”
这句话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调动过去了。
除了杰克，亲眼看见过恩托皮（包含他的影子）的还有艾拉和何常。
而艾拉并不愿意提起那个帝国的尖刀、杀人如数不胜的疯子。
至于何常则还是那个表情，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名字。
这跟她之前的表现有所出入、因为她明显是知道，至少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但此时大家的注意力还在刚刚说话的杰克身上，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何常。
杰克对大家讲了那次火灾的经过。
艾拉没有理由阻止他的讲述，但是她闭上了眼睛。
因为直到现在，她还对那件事心有余悸。
在狭小的空间里，虽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脚步声表现出的死亡的临近还是太直观了，那是直接且简单的恐惧。
就连杰克故意剥离了恐怖气氛的讲述都让在场的各位不寒而栗。
他们的沉默足够说明结论了，杰克他们见到的，就是恩托皮。
此时，杰克又对克罗耶提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会觉得，恩托皮如果出现一定会在地球呢？”
众人其实也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
克罗耶愣了一下，但是还是给出了回答。
“我曾经认识恩托皮。”
众人吸了一口气，都像是就要停止呼吸一般，安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在他成为那所谓的‘混乱’之前，我就认识他。”
“我和他约定过要在地球见面。”
也许这背后有着一个难为外人道也的故事，众人也不愿意在这个细节上纠结多久。
“所以恩托皮现在在比邻星是吗？”
杰克点了点头。
他想，也许克罗耶会对其中原因有所了解，但是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们是被许德拉的幽灵叫来的吧。”
克罗耶整理好情绪如此开口说道。
“是的，你也认识他吗？”
杰克点点头后立刻回答并反问道。
“他就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克罗耶也加入了康米党，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又出现了。
“也是他告诉我你们会来。”
“既然如此，那么你们要问什么便问吧，我没有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
杰克听罢，低头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你认为恩托皮出现在比邻星的原因是什么？会不会跟尖塔文明的遗物有关？”
现在杰克仍然更加相信他们之前的结论，那所谓的石碑应该在比邻星。
克罗耶无奈地笑了一下，回答道：
“其实前一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正是因为它过于简单才让不敢相信。”
“恩托皮是大选帝侯昆泽的手中刀，所以他在那里只能是那个人安排的。”
“可是大选帝侯昆泽已经去世很久了。”
杰克追问道。
“是的，但是我知道，大选帝侯还给了恩托皮最后一条命令。”
“她让恩托皮去未来，给未来的世界带去真正的混乱。”
杰克咂舌。
“真是可怕的女人，即便在她死后也在影响着世界吗？”
而他的身后，何常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