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常慢慢蹲下了身。
发现地上还有些刻字。
何常大概辨认了一下，发现那内容是一个人名和其军衔。
她推测这大概是一个殉职的近卫。
这是近卫小队祭奠死去战友的仪式。
也许那个倒霉的家伙是失足坠崖了，所以别说完整的躯体，就连身份牌也没有留下。
何常还注意到地上的字迹正在慢慢变得模糊。
似乎这里的地面有自我修补的能力。
这不禁让人发出叹息，这地方竟然连人刻下的名字也要抹去。
不过杰克同时也感到一丝丝庆幸。
因为这名字他并不认识，虽然这样的想法对那个可怜的家伙很抱歉。
但是如果是这名字是梅南德斯或者皮特伯恩等四人，这是杰克更加不能接受的。
“既然这里这么危险，他们何必冒险前进。”
黎万山提出这样的疑问。
他们走到这里的一路上，都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这说明近卫小队和皮特伯恩一行人还在他们前面。
这山崖边有且只有这一条路，不存在错过的可能。
众人心里都有一样的疑惑。
【是什么让他们一直在前进，即便损失了人员也没有停下。】
此时，克罗耶突然一个踉跄，向山崖边摔倒。
好在这里的山崖尚有不少宽度余量，离她最近的黎万山反应也很快，一把拉住了她。
从这个高度的山崖掉下去，恐怕没有生还的可能。
克罗耶也有些吃惊，因为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外力作用，似乎只是单纯的没站稳。
但是这里又是平地，显得更加奇怪。
“会不会是空间迷向？”
黎万山这样问道。
他在前线战斗机部队服役的时候，或多或少也经历过那样的感觉。
在夜间或者海面上飞行的时候，飞行员往往不能通过对地标的直观感受来获知自己的空间位置。
眼前以白色为底色的，由密集的三角形组成的黑色划分线，是人眼很难判断距离的一种实体。
简而言之，人看着这种东西就会晕乎乎的，搞不清眼前的地形究竟是什么形状。
而这里的重力似乎也有一些轻微的异常，重力加速度忽大忽小，只是幅度不算大，其方向也有轻微的改变。
这使得人类用来定向的半规管系统，不断向大脑传达错误的方位信息。
这样的误差慢慢积累，就像是惯性导航系统一样。
而克罗耶最先出现症状。
她在平地上无缘无故地摔倒了。
杰克等人，纷纷对黎万山提出的这个站得住脚的推断，点头表示赞同。
“难不成是空间迷向让他们分辨不出方向，所以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走吗？”
这个进一步的推断，似乎就没有刚才那个那么具有说服力了。
如果是那样，他们完全可以原地停下，闭上眼睛过一会就会恢复不少。
作为皇帝的近卫，他们不可能连这点都想不到。
但是是他们草草安葬了自己的战友，就继续前进了。
这说明他们在追寻着什么，或者是逃离着什么。
但是现在，关于那东西是什么，杰克等人还不得而知。
休整了一下之后，他们继续上路了。
他们没有发现，刻在地上的字迹实际上少了一部分。
那行字的完整内容应该是：
【卡尔·冯·芳齐，中士，在命运之路上坠落而牺牲。】
这是一条追寻命运的路。
杰克一行四人继续前进，杰克要求大家一旦感觉到任何不对就立即呼救并原地不动。
他们的手都时刻扶着崖壁，这样可以提供一些空间方向感。
但是这条路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随着行进时间的拉长，他们呼救的间隔在快速缩短。
简单的闭眼休息，已经解决不了越来越严重的眩晕感。
于是他们再一次停下。
距离他们出发或许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他们转过了好几个弯，连绵的弯角都已经让人数不清了。
但是前面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这样的环境下前进，对人的精神力是一种很大的消耗。
近卫小队和流放者三人组暂且不说。
即便是当过几个月飞行员的梅南德斯能撑住，年近六旬的皮特伯恩教授真的能坚持下来吗？
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看到尽头，众人也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然后他们也很确定，一路上并没有遗漏的岔路口，毕竟他们行进缓慢，而且手一直扶着崖壁。
在杰克一片茫然的时候，何常做了一个冒险的动作。
她借助着简易的攀岩装备，在一段有凹陷的崖壁攀登而上，暂时登上了高处。
她转动脑袋向远处眺望，随后对下面喊道。
“前面没有尽头，至少我没有看见。”
在上面能看见的景象跟下面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能更远一些。
仿佛无穷无尽的白色山谷，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三角形图案，这一切就组成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何常用同样迅速但稳健的动作从高处攀爬下来。
“出口不在前面，是否还要前进，我们还需要再想一想。”
她重复了自己的发现。
随后何常问出了一直存在于大家脑海里的问题。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杰克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的脑子里有些尖塔文明的知识，但是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似乎还在他难以回想的脑海最深处。
他绞尽脑汁，试图找出一丝线索。
但是事情总是这样，越是奋力追赶，那东西就离得越远。
他脑子有一些模糊的概念，但是始终无法分辨。
就像是一团浓雾，当他抬手试图驱散它的时候，那浓雾后的东西也随之消失了。
何常叫醒了出神的杰克，她看出了杰克的挣扎。
石碑里的知识是相当沉重的，拼命地想下去搞不好会把脑子烧坏。
她这样说道：
“如果命运指引我前进，那么我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何常没来由地说出了这句话。
其实她只是以为是自己的一句话让杰克万般苦恼。
但是杰克听完这句话却好像是被点醒了一样。
他记起阿德米妮斯特刚才在灰白空间里对他说的话：
她说：
【“人类啊，你还走在对抗命运的道路上吗？”】
【“……等你拿回面具之后，就只有前进一途。”】
阿德米妮斯特不可以透露太多的信息，她总是用谜语一样的话来暗示答案。
杰克惊呼：
“命运指引我们前进不是这个意思。”
“这里是时间的山谷，也是命运的山谷。”
尖塔文明的恐怖算力几乎可以算尽一切。
而那些计算的结果就被存放在了这里。
所以这里记录的就是过去和未来，也就是所谓的命运。
尖塔人看见的时间比起三维生物还多出一条时间轴。
而他们总是喜欢把那时间比喻成山谷。
而杰克一行人，正直观地看着这个喻体。
一个巨大的、没有尽头的、由数据组成的山谷。
尖塔人的大图书馆。
命运之路。
杰克从杂物包里掏出那把钥匙。
这个尖塔人制造的十一棱柱，似乎只是在比邻星的第一个石碑那里用过一次。
但是其作用实际上十分可怕，它可以让作为低维生物的人类拥有穿越时间的高维能力，所以杰克一直收着它不敢轻易使用。
在山谷里，时间被当作了三维空间。
时间朝着不同的方向流动对应着空间三坐标。
如果穿越时间的钥匙在这里使用的话，实际上是一种瞬间移动的传送效果。
何常抬手阻止杰克。
她说：
“这东西不是人类可以控制的，它的能力需要一个具体的坐标才可以发动。”
“如果在这里用的话，说不定会把我们扔到山谷下面去。”
何常的说法不无道理。
在比邻星议会宫的地下，大选帝侯昆泽用自己的雕像作为时空坐标，让杰克和何常得以用钥匙回到那个准确的过去。
但是在这里，何常认为不可能有那种时空节点了。
如果杰克推测的没有错，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存在。
这里是尖塔人创造的独立宇宙，理论上也只有他们自己会来这里。
但是杰克随即掏出了另一样东西。
那副面具。
“如果我可以看见，那么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自从进来了这里，这面具就平静了很多。
似乎是熟悉的环境让它不再躁动。
透过这副面具可以看见时间的尽头，看见人的死去。
也许也能看见命运之路上的印迹。
这样的能力的本质，是获得尖塔人的视角，看见尖塔人眼中的世界。
“也许这是一个办法，但是其中的风险……”
“伪装成神明不是那么容易的，大选帝侯大人就没有做到。”
何常如是说道。
显然昆泽也做过类似的尝试，但是戴上面具之后坚持不了多久。
“他们可不是什么神明，他们只是一群恶趣味的外星人。”
“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们还是讲道理的。”
何常叹了口气，随后说道：
“好吧，不过你撑不住的时候我能看出来，我会立刻阻止你。”
杰克戴上了面具。
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清醒。
“现在我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