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向新卡戎驶去，他们还需要航行几十个小时才能抵达目的地。
巨大的折跃光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周围当然是一片寂静，但是奇怪的是，就连必要的通讯警告他们都没听到。
正当杰克感到疑惑的时候，何常走了过来。
“雷达捕捉到了很多残骸，这里估计已经打过一仗了。“
杰克听罢稍微有些吃惊。
但是他随后便冷静地问道：
“防空识别系统还在运作吗？我们靠近会不会被直接击毁。“
“恐怕确实有这个风险。“
杰克走进驾驶舱。
这艘船的船长是康米党的党员，他的任务就是把杰克他们送到目的地。
不过这些康米党员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们虽然服从命令，但是却从不死板。
他们不可能在明知情况不对的情况下、还一个劲地往里冲。
他们至少得先了解一下情况。
于是，他们降低了速度，在新卡戎的外围巡航。
新卡戎上还有康米党的情报网，他们需要一些时间去收集信息并发送过来。
至于杰克，从发动囚犯参加行动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还没有合过眼。
所以何常建议他先去休息。
杰克躺在行军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眼前不断闪过着过往，从新卡戎、比邻星，一直到阿斯莫拉的尖塔之下。
就好像某种东西一直带着他，在人世间徘徊游弋。
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画面。
他的意识进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太空之中。
他很快明白过来这不可能，自己没有穿戴任何保护设备，不可能在真空里生存。
所以这一切都是幻觉，是一场梦。
他试着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有痛觉，但是无法醒来。
他又奋力挥出一拳打在自己胸口。
这一下他用了全力，他甚至感觉到了一种钝伤，让内脏都受到了冲击。
但是他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改变。
于是，杰克转换了思路，开始观察起周围。
这时他才发现，这片星空他曾经见过。
在人类的肉眼里，任何一片星空似乎都是一样的。
杰克没有受过系统的天文学训练，自然也同样无法分清每一片星空的区别。
但是那是一种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时一艘巨大的战舰擦身而过。
杰克顿时身体一抖，显然是吓了一跳。
他回过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舰队。
在太空里，那些不反光的巨大战舰只能依稀辨认出轮廓。
而在更远的地方干脆就是一个小黑点，或是几十支战舰组成的模糊黑影。
杰克目光不足以看见这支舰队的尽头，但是一种恐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有上万艘战舰。
杰克再次回身，看向舰队前进的方向。
一颗孤零零的星球，表面也是黑色的。
杰克的目光此时似乎穿透了物理学的限制，竟然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颗星球的全貌。
那上面全是堡垒和星港，在它的周围也有着无数的战舰。
杰克明白了，这里就是新卡戎。
这是那面具给他看的东西，是一种名为战争的阴影，一段灰暗的回忆。
无数战舰朝着目标发射武器。
火光和爆炸点燃了太空。
这一次，杰克看见的景象比上次还要具体。
他的意识仿佛有了无穷的广度和深度，竟能准确洞悉战场里的每一个人。
战舰被导弹打了个巨大的窟窿，空气的负压把船员吹出舱外。
他们很快就会在太空里缺氧或者冻死。
大部分人的死因都是这两种，被爆炸当场杀死的，已经算是幸运儿了。
新卡戎的地面被精确攻击的导弹犁过了一遍，所有军事目标都受到了打击。
这座堡垒一般的星球，在一万艘战舰面前，也显得那么无力和脆弱。
新卡戎生灵涂炭，攻击舰队这边也满目疮痍。
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是一个真正可以毁灭人类的东西。
杰克奋力地朝着战舰挥手，希望他们停止攻击。
但是他意识中的时间过去了几个小时，直到所有人都死绝了才终于停下。
没有人类存在的时间，对人类已经没有意义了。
幸好此时杰克仍处于失重状态，否则他已经脱力，会直接跪倒在地。
不过，他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有不属于人类的神明，正在嘲笑他的愚蠢。
杰克握紧了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
“这就是你们要给我看的东西？”
“现在我看过了，现身吧。”
“否则……”
杰克连“否则”后面的内容都还没说出口。
阿德米妮斯特和默尼特就握着对方的手，从杰克身后走来。
“你们在嘲笑人类吗？在嘲笑我们吗？”
杰克没有转身，而是开口这样说道。
“人类终究还是喜欢战争，喜欢把所有的一切都赌在战争上。”
“那你们又怎么样？”
杰克的话里已经有了一丝怒意。
“你们就爱好和平了？你们难道没打过仗？”
“所以我们的文明毁灭了，所有尖塔人都死了。”
阿德米妮斯特和默尼特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里没有哀怨，也没有悲伤，仿佛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一桩旧事。
杰克心中的那一点点愤恨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他知道，这两个家伙虽然恶趣味，但是始终是冷静且理智的。
而自己却被愤怒占据了心胸。
尖塔人也喜欢用战争解决问题，所以他们的文明毁灭了。
这既是这两位的心里话，也对后来人的提醒。
杰克回过头看向阿德米妮斯特和默尼特。
他们两位用的是人类的形态。
一个是何常、另一个是杰克自己。
杰克稍稍低下头，对他们说道：
“我明白了，多谢你们二位。”
阿德米妮斯特故作不经意地挥了挥手。
杰克眼前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
他回到了船舱里，躺在船员休息室的床上。
何常就在他身边陪着他。
杰克立刻站起身来，向着船长室走去。
何常紧跟在他身后。
当杰克推开门的时候，发现船长正在跟通讯官说着些什么。
“哦，你来得正好。”
“我们刚刚得到准确消息。”
“新卡戎目前正在快速备战。”
“所有战舰都得到了命令，不准离开星球引力范围。”
“这也跟戒严没区别了，看来他们真的准备决一死战。“
这个词拨动了杰克紧绷的神经。
他立刻说道：
“我们必须即刻加速，向新卡戎去。”
船长对此有些不明所以，他说道：
“现在新卡戎已经全面戒严，我们靠近是一定会被攻击的。”
“是的，这有风险，请给我一艘小船，我自己过去。”
船长听罢连忙摆手，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们是不是在从长计议一下。”
杰克摇了摇头。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战争一触即发。”
“……”
船长心里还在盘算着，这样的行动有多大的可能成功。
杰克又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他们会对靠近目标，未经识别直接开火，那我们能不能主动呼叫呢？”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个时候他们不会听的。”
“万一是陷阱呢？特洛伊木马，或者是来刺探军情的？”
“他们已经警告过了，所以他们判断没有人活得不耐烦，会主动靠近那里。”
“总之这个计划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杰克和这位船长争执不下，这个时候，终于来了一个好消息。
船长叹了口气。
“不过，你要的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正在从地球那边传过来。”
“太好了，这就是我们进去的办法。”
“什么？”
船长也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他亲眼所见，杰克要他们找的东西就是一堆数据而已。
“所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竟然能让杰克变得如此胸有成竹。
杰克没有隐瞒，详细地讲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这是她的错误的证明，也是她求而不得的答案。”
“所以他会让我们过去的。”
船长听了杰克的话，低头沉思着，似乎是在思考杰克计划中的可行性。
他的水手生涯里，从没有做过如此没有把握的事情。
最后，他点了点头，说道：
“那好，我们就舍命陪君子了。”
杰克摆了摆手说道：
“不，我保证，你们都会没事的。”
这艘货船向着新卡戎的降落航线全速驶去。
他们在这最后一段路程里不能使用折跃，否则在跃出之后的系统重启时间里，他们就是活靶子。
宇宙的尺度让一切都那么漫长；而没有阻力的真空却让任何危险都无法躲避和防御。
“我们已经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了。”
船长声音镇定地说道。
“好，开始呼叫。”
杰克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说道：
“我是杰克·法罗伊，我们带着答案来了。”
无线电的另一段始终没有回应。
众人只能等待。
而他们也不能确定，他们等来的到底是问候、还是导弹。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舱内响起。
“吾即Vivian，说出你们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