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尽管白天八大胡同才发生过枪战,但入夜之后依旧人声鼎沸。
莺莺燕燕,温香软语像是个勾魂摄魄的毒药,让人中毒至深、流连忘返。
而唯一能与此番景象媲美的,也便只有北平城里的大烟馆。
只是福寿膏带来的景象却远没有眼前这般鲜活。
放眼大烟馆里,只有死气沉沉,和一帮子烟瘾犯了,痛哭流涕的烟民在跟烟馆的打手斗智斗勇。
当然,被福寿膏侵蚀一空的身躯自然不可能跟打手相提并论,每每看到,也只是打手持强凌弱。
烟瘾不值得同情,就跟被骗光了家业的嫖客一样,他们本身就是病态,是这个极端社会下的一种名为腐朽的产物,是一个癌症患者躯体上的病变细胞。
赵平安混迹其中,却不为浸染,当他满身酒气的踏进赵家的大门之后,他那散漫的气息顿时消失无踪。
有的只是满眼的沉寂。
那是栖身在黑暗中的猎人才具备的气质。
“陈管事……”
关上大门,赵平安呼唤着。
四周寂静,没有回应。
“真是,倒个水还得本少爷亲自来,真是白养活你们这些家伙了……”
赵平安骂骂咧咧的回房,时不时发出几声干呕,好似一个已经被酒精“重伤”的酒鬼。
回到房间,赵平安沾床就睡,鼾声如雷。
但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屋里有人。
大约过了半个钟,一些细碎的声响传进赵平安的耳朵。
正厅、大堂、书房、卧室。
但凡能被人所触及的地方,都被造访。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而在确定来人只“谋财”不害命之后,赵平安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接着,祁连云就带队来到了赵家。
只是这次不是因为赵平安犯了事,而是赵家遭了贼。
“小赵啊,这是怎么回事?”
赵平安揉着脑袋,装作努力的回忆昨夜的经历,但除了跟相好的头牌畅聊着人生的记忆,他是一问三不知。
祁连云连连摇头。
“你这什么也不知道,叫我们来有什么用?”
“我也知道没用,但除了报案,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啊,我哥不在,我又从来不接触生意上的事情,损失多少我是一概不知,对了,陈管事,陈管事呢?”
“小刘,现在立刻去一趟聚雅斋。”
小刘立刻带着一队人前往聚雅斋,没过多久就带来了噩耗。
聚雅斋被砸得一干二净,就连陈管事也昏迷不醒,被送去了医院。
赵平安如遭雷击,祁连云也满脸凝重。
只是一夜间,在北平城赫赫有名的聚雅斋被砸得一干二净,于此同时赵家家中失窃,这怎么看都是一起针对性的犯案。
还好昨天赵平安喝醉了,没有发生冲突,不然赵平安……
光是想到这里,祁连云的背脊就一阵发凉。
“还好人没事。”
但他这话刚说完,他就想起了自己那个一直兢兢业业,经营着聚雅斋的大侄子赵平祥,忍不住出声询问。
“小赵啊,你真不知道你哥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早就坐车去找他了。”
“也对!”
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平安自己根本操持不来。
“那你知道,你哥最近得罪过什么人?”
“不知道,这个你得等陈管事醒。”
“那你周边最近有没有出现过什么举止怪异的人?”
“没注意!”
赵平安抓耳挠腮,显然对眼下的情况无所侍从。
祁连山按照流程问完了问题,空手回局里立案了,就连损失的财物,也是请了同行的老鉴定师来报价,赵平安除了是事主,其他方面半点不沾边。
祁连云走后没多久,祁白雪就闻讯而来,带着红娘对赵平安是一阵嘘寒问暖。
就怕赵平安遭遇这等变故,一时想不开就走上了岔路。
赵平安心里确实苦闷,却没有苦闷到想不开的境地,在拒绝了祁白雪邀请去祁家暂住的好意之后,他一个人在家里闭门不出,整理好了“那群人”来时留下的痕迹。
对方在找东西,而且东西不大!
所以在很多犄角旮旯里都留下了他们的踪影。
只是他们找不到,赵平安自己也是两眼一抹黑。
他虽然知晓一点赵平祥的秘密,也不如传言中那般与自己的兄长不合,可赵平祥身上藏着的秘密他又能知道多少。
八岁尿床?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秘密!
赵平安思来想去,最终发现自己只知道家里的聚雅斋做的是倒卖古玩的生意,但什么货源,人脉他是真的碰都没碰过。
这么一想,他又发现好像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父亲将生意人脉悉数交给了赵平祥,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位什么都能快速上手并且融会贯通的兄长,根本就没有与之竞争的心思。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生成了与赵平祥完全相反的模样。
本以为这一生庸庸碌碌,混吃等死。
却不想突然遭此一劫。
自己的靠山倒了,家里剩下的钱甚至连他去飘影楼的消费都负担不起。
破产?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聚雅斋,家里的房产还在,但这是父亲留下的基业,不能动。
那自己会什么?能用什么养活自己?
这位从来不为钱发愁的赵家二少爷猛然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不会。
而他以往从来不曾面对的生存问题也随之迎面而来。
但不管怎么样,他明白自己当下应该做的事情。
于是他搜刮出家里所有的值钱之物,将在赵家和聚雅斋工作多年的“老人”遣散,并保证如果赵平祥回来,会继续聘用他们。
一番操作过后,他所能动用的资金顿时锐减到了一个银元。
一个银元!
他不禁想起自己给脚夫的小费就是一个银元,而现在这竟是他的全部身家。
败家啊!
自己以前怎么这么败家?
赵平安自嘲的笑笑,朝着那个只有他一人的赵家走去。
此时天色渐暗,一朵红云悄然镶嵌在天边,如一块血玉般让人目眩神迷。
但现在的赵平安却完全没了欣赏的心情,他满脑子都想着陈管事还在医院挂着吊瓶,虽然自己预缴了相当的费用,但一直耗着,没过几天就会见底。
陈管事跟从父亲三十余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就算自己砸锅卖铁也不能让他有个差池。
可问题是,自己应该砸谁的锅?卖谁的铁?
不知不觉,赵平安已经行至赵家门前。
由于一路想着心事,他根本就没注意到祁白雪俏生生的立在自家门前。
“平常,陈管事醒了!”
一语,赵平安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