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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冰清2023-11-13 09:073,092

  大伟一个不经意的疏漏,让艾伦起了疑心。陈不乐灵机一动,用“林忘是林念的曾用名”搪塞了过去,还搬出了“念念不忘”的成语。没想到艾伦却从“念念不忘”,联想到了“闷闷不乐”,还反问陈不乐的曾用名是不是“陈闷”。陈不乐对他的新名字哑然失笑,两个人凑在一起,用XX不X的组式造了很多奇怪的名字,大家笑作一团,一场风波总算风平浪静。

  可林忘却对大伟刚才的表现耿耿于怀,无论他如何示好,她都板着脸不搭理他。回程的时候,莫英为了让他俩好好谈一谈,借口心脏难受要早点回去休息,带着艾伦就钻进了陈不乐的车里,关门前把林忘往大伟身边一推。

  两人在路边等车,林忘质问大伟,刚才他是不是存心说漏嘴,故意引起艾伦的怀疑。没想到大伟一口承认,“对!我就是不想让你假装成林念,这个主意太不靠谱了!”

  林忘这才想起,前些时候俩人为了艾伦的寄宿问题闹着别扭,去英国的这段时间几乎都没有联系,在北京转机的时候,她才给大伟打了个电话,简略地说了一下她和母亲的“计划”。对于大伟来说,他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明白林忘这么做的必要性,如今逼着人家强行配合她们的计划,确实有点强人所难。林忘只好把这段时间在英国的经历,以及艾伦的病情,一股脑儿全告诉大伟,包括他在飞机上引发的那场混乱。

  大伟听了直咋舌,说这哪儿是收养一个孩子,简直就是兜里揣了颗炸弹!这话虽然难听,可话糙理不糙,林忘默然不语。

  夜已经很深了,街上的出租车也渐渐少了,偶尔有几辆车开过来,司机也是摇摇手表示不载客。沈阳的冬天透着一股湿冷,俩人在风口站着,即便裹着羽绒服,林忘还是冻得直打哆嗦。大伟见状,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披在林忘的肩上。嘴里小声嘀咕着:就这破身体,风吹一吹就倒了。一个肉联厂就够你忙的了,还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事儿。哪天真病倒了……他向林忘瞅了一眼,没继续往下说,一阵冷风吹过,大伟打了个哆嗦,吸吸鼻子。林忘被大伟那别扭样子逗乐了,心里的气消了不少,她挽着大伟的胳膊,轻轻叹了口气。

  “大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艾伦的情绪不稳定,我总不能不管他,他毕竟是我的亲人。”

  “我没不让你管他……我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大伟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我只是觉得,人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心里总得有个数……林忘,咱俩好了八年了,你什么性格,我能不知道?就你这粗心大意的风格,你要装成林念,不出三天就得露馅!”

  林忘苦笑,大伟说得没错,其实她已经察觉到艾伦对她的怀疑和不信任,可她却弄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这几天,她说话一直小心翼翼,即便有说漏嘴的地方,也赶紧圆了回来,可艾伦却总是抿着嘴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忘试着还原自己和艾伦之间的对话,仔细分析着每一句话的内容,大伟听了半晌,突然沉重地叹了口气,说这样活着可太累了。这才是艾伦到沈阳的第一天,今后相处的时间越长,漏洞就会越多。到时候真把谎言戳破了,再想收场可就晚了。

  “要不……还是我之前那个提议,把艾伦送到寄宿学校去……”

   

  林忘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艾伦和莫英闹别扭。听到家门口有争吵声,她还以为艾伦的狂躁症又发作了,急得从电梯口飞奔过来,差点崴了脚。她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事情的导火索仅仅是因为艾伦对莫英为他布置的新房间不满意。

  “我不要!我要我原来的……仿(房)间!”无论莫英和陈不乐如何好言相劝,艾伦倔强地不肯踏入房门一步。长时间的情绪紧绷,终于回到了家,麻烦事却还是一出接着一出,林忘的耐心也快给磨没了。

  她叹了口气,尝试着心平气和地和艾伦沟通,说起姥姥为了让艾伦住得舒舒服服的,布置这个房间花了好大的心血。他不喜欢没有关系,先凑着着住一宿,等明天再重新布置。

  “姥姥最近身体不好,医生说她需要休息,你看,现在都那么晚了……”

  “I said No(我说了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林忘的循循善诱被艾伦一连串的尖叫打断,他又开始歇斯底里起来,挥舞着双手朝莫英身上乱推,莫英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林忘赶紧扶住母亲,心里压抑的那股火再也按捺不住,她伸手揪起正在地上打滚的艾伦,厉声让他给姥姥道歉。

  林忘的突然发作吓了艾伦一跳,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愤怒的面孔,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I don’t like you! You’re not my mum!(我不喜欢你!你不是我妈妈!)”

  这句话弹拨着林忘几近崩溃的神经,她也冲口而出:我本来就不是……话没说完,就被陈不乐打断。他说带艾伦到小区花园里散散心,连拉带拽地把艾伦从林忘的视线中带走。

  

  小花园里,艾伦一直哭闹着,叽叽呱呱地一会说英文,一会又蹦出两句中文。陈不乐完全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却还是耐心地倾听着。他紧紧拽着孩子的手,好几次艾伦撒泼似地想挣脱他的束缚,甚至还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他都没有松手。直到看见自己在陈不乐的皮肤上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艾伦这才安静下来,他抽泣着说了声对不起。

  陈不乐笑笑说没关系,伸手拍了拍艾伦的肩膀。他带着艾伦在小区里散步,过了一会,艾伦的情绪终于恢复平静。两人在石凳上坐下,默默地抬头望着夜空,今天的月亮是上弦月,细长的黄色光晕,弯成半轮月牙,如镰刀般长着两头尖刺。陈不乐刚想说什么,艾伦先开口了。

  “Mummy doesn’t like crescent moon.She always get mad when the moon is like this.(妈妈不喜欢弯弯的月亮,月亮弯起来的时候她总是不高兴。)”

  说起惹妈妈不高兴的事,艾伦又开始委屈起来。“I didn’t mean it(我不是故意的)!”他用中文结结巴巴地问陈不乐,妈妈为什么会对他那么生气,陈不乐只是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过了半晌,他才问艾伦,晚上聚餐的时候,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大伟叔叔他是不是他的爸爸。

  这个问题问得艾伦眼圈一红,他转过脸去故意不看陈不乐,小手却默默地攥成了两个小拳头。陈不乐没有追问下去,他停顿了一会,才告诉艾伦,他也很想他的爸爸。他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被妈妈陈静独自带大的。

  “我甚至都不记得我爸长什么样了,可是每当我走在路上,看见跟我爸年纪差不多的大叔,我还是会想起他……我就在想,要是我爸还活着,背也驼了,人也发福了,大概也像这个大叔一样,成了小老头了。”

  他转头看向艾伦,他不知什么时候把脸转了过来,听了陈不乐的话,他似乎有些动容,眼神也湿漉漉的。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开口问陈不乐,当他想爸爸的时候,会不会哭鼻子?陈不乐摇摇头。

  “后来,每当我想爸爸的时候,我就会为妈妈做一件事,剥一个橘子,洗一次碗……”

  “Why?”艾伦疑惑地瞪大眼睛。

  “因为……爸爸不在了,最伤心的人其实是妈妈。”陈不乐试着引导艾伦,妈妈虽然伤心,可却没有对艾伦乱发脾气,也从不在他面前哭鼻子,因为她必须为了艾伦坚强起来。爸爸看见妈妈这样辛苦,一定也很心疼。如果艾伦能多照顾妈妈一点,爸爸一定也很高兴。

  “艾伦,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一切变化对你来说太快了,你不喜欢不肯接受,那是很正常的想法。可是我们不能因为这样,就让妈妈伤心。陈不乐伸手拭去艾伦眼角的泪滴,拉起他的手,“走,我们回家……跟妈妈和姥姥道歉。”

  艾伦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孩子虽小,可陈不乐却看得出来,他的心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心结,找不到排解的方式,所以才会用暴躁的方式疏散自己的情绪。他尝试引导艾伦解开心结,没想到竟然成功了,陈不乐也很高兴。他迈着轻快的步子,领着艾伦上楼。

  大门半开着,艾伦在门口踌躇半天,在陈不乐的鼓励下才迈出了第一步,可客厅里却没有人。艾伦的房间亮着灯,虚掩的门里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陈不乐牵着艾伦的手走了过去,刚想敲门,就听到里头林忘的声音传了出来。

  “三个月,就三个月,让他先适应一下环境。三个月后,我就把艾伦送到寄宿学校去!”

  听见这句话,艾伦紧紧拽着陈不乐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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