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少启对周围人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无视。
萨拉戴着帽子围巾手套,武装得严严实实,不是觉得自己是艺人,出门就要全副武装,而是真冷。
她看旁边有个小超市,知道贺少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便提议进去逛逛。
贺少启帮萨拉拉着行李箱,两人进了超市。
萨拉在里面溜达一圈,拿了两桶泡面。
这些年她精打细算生活惯了,买高铁上的盒饭是真心觉得肉疼。
赚钱不易,有些钱能省都得省。
准备去结账时,萨拉路过一个货架,看到最下面一层放着散装香肠,她停下脚步,目光在玉米香肠和香辣香肠中间犹豫不决。
贺少启问她:“你打算在火车上吃这些?”
“是啊。”萨拉弯腰拿了一根玉米香肠,朝收银台走去时,低声吐槽道:“你不知道,火车上的饭特别难吃,还不如吃泡面。”
贺少启眉心微微的皱了皱:“你不知道方便面很不健康也没营养吗?”
萨拉说:“没事,反正进肚子后,拉出来的都一样。”
贺少启抽了抽嘴角:“你知道一桶泡面有多少热量吗?”
萨拉指着泡面外包装上的营养成分表:“知道啊,这上面不写着的嘛。”
“那你知道这一桶泡面等于四碗米饭吗?”
“我知道啊。”萨拉毫不在意,把手里的东西放收银台:“老板结账。”
贺少启说:“李真没有告诉你要注意身材管理,不能吃没有营养和不健康的食物吗?”
“没有啊。”萨拉张口胡说:“真姐说我那个角色需要增肥,让我过年回家吃胖点再回来。”
“……”贺少启败。
提着一袋泡面走出超市,萨拉转头问:“你喜欢胖胖的女生还是瘦瘦的女生?”
贺少启木着一张脸没吭声。
萨拉问:“你觉得我胖吗?”
贺少启提起行李箱下台阶,好像把萨拉当成了一团空气。
二十六寸行李箱他提着都有一些重量,不知道萨拉这一路怎么拖着回去,他知道她这些年过的很不容易,也一直很坚强,保存着他记忆中的那份乐观。
萨拉叹了口气,觉得贺少启有点无理取闹,但她又不得不哄,甘愿退步的说:“你要是觉得我胖,那我在路上就不吃泡面了。”
贺少启说:“那扔了吧。”
萨拉抱着泡面:“那不行,刚买的,还没捂热乎呢。”
贺少启:“……”
萨拉觉得自己拒绝的太快有点打脸,歪着头讪讪的解释道:“再说了,国家提倡勤俭节约,怎么能乱丢食物呢,好歹我现在也是有粉丝的人,要是那种行为被拍到,多不好啊。”
贺少启看了眼时间,再有二十分钟萨拉就要进站检票了:“不吃泡面,你在车上准备吃什么?”
萨拉笑的一脸献媚:“我什么也不吃,减肥。”
贺少启扭头看了她一眼,又败一局,走了两步,说:“别减了,你不胖。”
萨拉听了,从这六个字中品出一点别样滋味,嘴角一点一点地咧开,几乎快咧到了耳朵根:“你过年准备怎么过?”
“和平时一样过。”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对贺少启而言没什么差别,他不在乎节日不节日,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对这样的生活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曾经他努力想抓紧的东西,最后一夜之间都失去了,换来一脚踩空的无所适从。
他的心中有一座孤岛,曾经过早地感受过绝望和濒死,又一次次经历失去至亲之痛,尝尽人间别离滋味,心中已经再次对这个世界筑起一道心墙,热闹永远与他无关,做一个旁观人,只有这样才能维护住自己世界的宁静与和平。
萨拉的心里像是被一把刀子割开一个缺口,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她真不想把贺少启一个人留在这里。
现在已经腊月二十八了,路上的车和行人已经很少,街上越来越冷清,商铺也大多关了门,现在只有机场、火车站和汽车客运站的人最多,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匆忙往返的人。
只要是有家的人,都在纷纷往家赶。
谁都想赶在一年终结和新年开始之际,跟家人团聚在一起,热热乎乎吃个年夜饭。
萨拉曾经在这座城市居住过两年,她知道每到春节,这里就几乎成了一座空城,她舍不得让贺少启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新年,攥着心口一腔热血,一冲动,忽然把心里话脱口而出:“贺少启,你要不跟我一起去我家玩玩?”
贺少启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对自己发出这样的邀请,明显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萨拉怀着兴奋又有些羞涩的小情绪转向贺少启说:“趁着过年放假,我可以领你在我们那边好好玩玩。”
贺少启盯着她看了良久,在萨拉热切期盼的目光下,张了张嘴,眼神一瞬间晦涩难解:“我……”
萨拉目光灼灼道:“我妈要是见到你肯定很高兴,我哥今年不回来,你来了可以住他的房间,你跟我走吧。”
萨拉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特别像是一个拐卖小孩儿的人贩子。
贺少启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的将目光从萨拉脸上移到地面上,“不用了,我有别的安排。”
“哦……”萨拉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表情。
贺少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这是公司发给员工的年终补助。”
“年终补助?我怎么没听敏儿提起过?”萨拉嘟哝一句。
她接过红包,拆开看到里面装着厚厚一叠现金,不是五百一千的小钱,刹时间,脸上的笑容僵住,那双澄澈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更多的是隐藏在强烈自尊下的难堪和无地自容。
她是需要钱,但她不需要任何人施舍和怜悯。
这是她在喜欢的人面前要保留的最后一丝颜面。
萨拉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她眼里的情绪:“这是公司发的?还是你个人给的?”
贺少启说:“公司。”
萨拉抬头,心底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情绪,如同深水一般,瞬间就淹没了她,口气咄咄逼人:“那为什么是你给我,而不是真姐给我?”
“公司对待新人一视同仁,没有人可以享受特殊待遇,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可以给李真还有你那个朋友打电话。”
贺少启说完转身离开,没有给萨拉再次质问他的机会。
萨拉看着贺少启消失在阳光中的背影,心里浮起一股子浓浓的委屈难过,眼睛被阳光刺得生疼,觉得有什么东西流进唇齿之间,满嘴皆是咸涩,转瞬间,心情已然从甜美变成了难以下咽的苦涩。
她双眼蒙上一层伤心,僵硬地在原地足足站了好几分钟,才强打起精神,拖着行李箱离开。
她不知道,其实贺少启并没有走远离开。
贺少启在萨拉看不见的拐角处停下脚步,抽了根烟,在萨拉拖着行李箱转身后,他才重新走回来,悄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进入火车站检票处,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群中。
——
——
萨拉的火车是晚上七点多到站,出站后看到来接她的任苒。
“妈。”萨拉拉着行李箱,飞快的跑过去扑到母亲怀中:“妈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你过来接我,我自己能回去吗。”
“女儿过年大老远回家,妈妈就是再忙也要来接你。”
任苒现在是一家酒楼大堂经理,每到逢年过节,大小酒楼都是最忙的时候,她请了两个小时假,借了一辆车出来接女儿,把女儿送回家后,就要立马赶回去工作。
他们现在住在一栋老式楼房,房子有些年头了,七十平米,两室一厅,不过地段很好,楼下就有一个热闹的市场,而且交通也很方便,距离任苒工作的酒楼也不远。
这些年他们搬过无数次家,从最初的走投无路,生活到现在才开始慢慢稳定下来。
前两年是他们家最艰难的时候,任苒带着两个孩子,一家三口只能挤在一个没有厨房和洗手间的几平米单间。
期间任苒更是做过无数工作,从保洁到保姆再到清洁工,为了两个孩子,再辛苦的工作她都做过。
那时候每天都有人上门逼着他们拿钱,要不到钱就堵在他们家门口,或者去任苒工作的地方闹事,直接抢走她的工资,不给人留一点希望。
那几年因为那些债主和高利贷,他们一家住哪儿,都有邻居投诉他们扰民被房东赶,工作经常干到一半,又因为有人时不时去闹事被解雇,日子过的要多艰难有多艰难。
好在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们的生活正在逐渐转好。
老式楼房没有电梯,母女俩费了好大劲才把那个二十六寸行李箱搬上六楼。
任苒开门进屋,从鞋柜里给女儿拿了双棉拖鞋,在玄关缓了两口气便准备下楼:“家里有水果,冰箱里有我中午做的饭菜,你要是饿了,热一热再吃啊。”
萨拉把行李箱往客厅推了推:“知道了,妈你去上班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管我啦。”
“那我走了。”任苒迈出门槛,回头又对女儿说了一句:“你没事早点休息,不用等我回来。”
萨拉在房门被母亲关上后,推开门冲着母亲背影喊了一句:“妈妈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