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萨莱的高烧依旧没有退下。
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
苏帕西又当爹又当妈的哄萨莱吃药,因为昨天没有吃到糖,今天再让他吃药,这小子别看发着烧,小心眼可是一个也不少,这次非要手里拿着糖才肯配合吃药。
苏帕西猜想萨莱小时候肯定是个能和父母斗智斗勇的小机灵鬼,就问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小时候?”这个问题似乎是把萨莱问懵了。
苏帕西眸子微微一敛,问他:“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萨莱想了好长时间,声音混混沌沌的说:“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她从小就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追着我玩。”
“小时候我经常生病,不能上学,每次生病都要打针住院,她放学就会去医院陪着我,和妈妈一起照顾我,把在学校不舍得吃的小零食留给我。”
“我怕疼,看到针管就哭,我一哭我妹妹也跟着哭,但她比我勇敢,心里害怕又不想让我疼,就自己撩起袖子把胳膊伸出去要替我打针。”
萨莱浑浑噩噩,乱七八糟地说着:“小时候她就傻乎乎的,还好骗,我说什么她都相信,现在我不在她身边,也不知道那傻丫头有没有被人欺负,要是我死了,你能不能拿着我的电话每个月给我妹妹发一条短信?”
“你不会死,西亚是我的地盘,我不让谁死,谁就死不了。”苏帕西面沉似水地坐在床边,扳过萨莱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你就算死了,我也能把你从鬼门关带回来。”
也许是人生病的时候情绪都格外脆弱,也许是萨莱担心自己会撑不过去就这么客死异乡,他嘴里不停的喃喃说着:“你拿着我的电话每个月给我妹妹发一条短信就行,随便编点什么都可以,她很好骗的,会相信短信内容,别让她知道我死了就行,否则她会什么也不干整天在那哭。”
“你电话在哪儿藏着?”苏帕西问。
“等我死了再托梦告诉你。”
苏帕西眯了眯眼,审视的目光盯着萨莱,现在完全不知道这小子是清醒还是糊涂。
萨莱说:“我要是死了,你能不能给我一笔补偿费。”
苏帕西低头端详着萨莱,脸上的笑不是好笑,“等你死了,我把欠你的工资和补偿费都双倍给你烧过去。”
萨莱嘴里滔滔不绝的说着:“如果我死了,你把欠我的工资打给我妹妹,不要一次全打过去,我手机里有她的银行卡信息,一个月给她打点钱够我们还债就行……”
“闭嘴。”苏帕西磨着后槽牙甩给他一句:“再说死,我亲晕你。”
萨莱说:“我需要钱。”
“等你好了,你要多少钱,老子给你多少钱行不行。”
萨莱说:“我想回家。”
他已经有五六年没回过家了,浑浑噩噩间眼前出现了他父母还有妹妹的身影。
他想她们了,想回去看看她们过的好不好。
特别特别想回去……
苏帕西说:“你好好养伤,身体好了我放你半个月假。”
萨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加上刚才吃的退烧药里有助眠成分,没一会,又昏昏睡了过去。
苏帕西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子,站在床边目光落在他沉睡的脸上,冷酷的黑瞳仁,有一种说不清的光华流转。
萨莱眼睫紧紧闭着,因为发烧一直躺在床上,受伤的部位被压着出血不断,脸上毫无一点血色,透着一股虚弱。
尾梢弯曲的弧度,有种不可思议的脆弱感觉。
苏帕西摸了摸萨莱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乌黑的发丝顺从地缠在他的手指上,一时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不知道在哪儿听到过一句话,说头发软的人心肠也软,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
这小子长着一口“铁齿钢牙”,外表看着像一颗天然金刚钻,璀璨夺目,坚硬不可侵犯,生病却是个要讨糖吃的人,露出最脆弱的一面,老老实实睡觉的样子看上去人畜无害,温顺的像只小狗,还有几分可人疼。
……
萨莱感觉自己像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知今夕是何夕,恍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人世,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听到开门声,他慢慢转过脖子,看到苏帕西迈着稳健的大步走进来。
“富贵,醒了?”苏帕西放下食盒走到床边。
萨莱张了张嘴,身体上的知觉渐渐恢复,首当其冲地就是腹部处的剧痛,身上出了一层汗,被子黏糊糊的压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他掀开被子,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头有些晕,神色憔悴发丝散乱,脑中一片混乱,感受到旁边射过来的灼热视线,眼神一下就冷了下来:“你看什么?”
“知道我是谁吗?”
“苏帕西。”
“这么快就不认爹了?”
萨莱怒不可遏,“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苏帕西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既然清醒了,就自己把汤喝了吧。”
苏帕西打开食盒,倒出一碗野鸡汤,递给萨莱。
萨莱好长时间没吃过一口热乎东西,这几天一直发烧昏迷,苏帕西给他灌药都困难,更别提能喂他别的食物。
闻到香味,萨莱饿得前胸贴后背,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能有一口热水喝就已经不错了,当他接过碗,看到是鸡汤时,一点也没客气,仰着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
苏帕西又给他倒了一碗,大有鸡汤今天给他管饱的意思。
萨莱连喝四碗鸡汤,最后又把肉吃了,才有一点活过来的感觉。
吃饱喝足后,萨莱自觉的吃了药。
苏帕西扔给他一颗糖。
萨莱发烧时的事情都不记得,表情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说要给我放假?”
苏帕西在椅子上坐下,投向萨莱的目光看似很淡漠,其实眸光中隐藏着浓浓的柔光:“等你伤好了再说。”
“我现在已经好了。”
苏帕西面无表情的说:“那你做两百个俯卧撑我看看。”
“好,我做到了你也要兑现承诺。”萨莱说着就了下地,往空处走了两步,趴在地上,开始做俯卧撑。
苏帕西看着萨莱腰腹上缠着的绷带随着他的动作牵扯到伤口,鲜红的血丝慢慢渗透绷带滴落在地,眼底闪过一丝戾气,“那么想回去是为了见谁?”
萨莱做了不到十个俯卧撑,腹部伤口裂开,一滴滴的往下滴血,疼的他脸色煞白胳膊发颤,冒一头冷汗,他唇线绷得直直的,仍旧咬牙做下去:“这个你管不着。”
在地上的血液汇集成一大片后,苏帕西提着萨莱的领口把他扔到床上,欺身扼住他的喉咙厉声警告,一张脸瞬间变得阴狠吓人:“River,惹怒我,对你可是没有一点好处。”
“是你说要给我放假!”萨莱粗喘了几口气之后,抬起膝盖狠狠地朝苏帕西裤裆上踢去。
苏帕西凶悍的目光直逼着萨莱瞳孔,另一只手下滑至萨莱的腰肢,顺着下衣摆探了进去,威慑性的警告:“你再动一下试试。”
萨莱瞳孔骤缩,瞬间像一只被人抓住后脖颈的猫,那让苏帕西断后的一膝盖停在空中,一时间说不清是羞是怒,僵着脖子硬邦邦地低吼:“你他妈放开我。”
苏帕西阴沉着脸,给人一种浓浓的压迫感:“River,你应该清楚,放不放你走,是我说了算,没有我的命令,你永远也离不开这里。”
萨莱咬了咬牙,眼里迸射出愤恨的光芒。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苏帕西眉宇间的戾气被这个带着恨意的眼神削去一大半,粗粝的大手从萨莱的裤腰里出来,脸对着脸,妥协般的口吻说:“明天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让你回去。”
“你最好说话算话。”萨莱态度冷硬的推开苏帕西,下床勒紧裤腰带。
……
第二天在萨莱的几次催促下,直到晚上苏帕西才把萨莱离开的身份安排好,并拿出一部手机给他。
“拿着,有什么情况我会给你打电话,接到电话必须立马回来,二十四小时不许关机。”
萨莱接过手机,拿在手里随便翻了翻。
苏帕西给他的这部手机是一种“特殊需要”开发出来的手机,拿在手里有浓烈的厚重感,无论在系统还是功能上都和市面上普通手机不同。
使用范畴也仅仅局限在某个指定系统,相当于“内部”专用电话。
除了防尘防水防摔这三个基本功能,还有先进的传感设备,全天候对接卫星,北斗定位导航系统、轨迹记录跟踪、跨区域一键对讲、电子罗盘、气压温度高度计等。
萨莱如果带着这玩意回去,不亚于全天被苏帕西监视跟踪,他把电话放桌子上,“不需要。”
苏帕西俯身逼近他,脸凑到距离他不到五公分的地方,一开口热气全都扑到萨莱脸上:“那你就别想回去。”
萨莱靠在破沙发上和他的脸拉开距离,心里则是已经把苏帕西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嘴角带着一抹冷笑,态度很明确的告诉他:“工作时间我可以无条件服从你的命令,毕竟拿钱卖命,天经地义,假期时间,我不想被你监视。”
“River,你想离开就必须拿着它。”苏帕西语气不容违抗。
萨莱说:“我现在受了伤,在这里也是累赘,你让我舒舒服服的回去养伤,等伤好了我自然会回来接着替你们卖命,如果你不放我回去也行,我也没什么怨言,就是你以后走夜路的时候小心点,因为我会在你腿上多打几个窟窿眼。”
苏帕西被萨莱如此明张目胆威胁他的话气的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捏着萨莱的下巴,语气中带着隐忍不发的戾气,“没得商量,我给你回去的机会了,如果你不珍惜,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萨莱一巴掌打掉苏帕西的手,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你别后悔。”
苏帕西轻笑,“放心吧,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
当天晚上萨莱拿着那部手机,提着简单的行李踏上回家的路。
几经辗转,在第二天晚上才到叙利亚的一个机场。
飞机落在迪拜转机,排队下飞机时,萨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部手机塞到前面一个男人提着的行李袋中。
其实那部手机只是苏帕西怕联系不上萨莱而强迫他必须带走,并非萨莱想象当中的那么回事,也不会对萨莱的家人带来任何麻烦,只是苏帕西一人想知道萨莱都去了哪里,这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知道萨莱的行踪。
然而萨莱并不信任他以及这里的任何人。
萨莱的离开让苏帕西感觉像少了什么东西,看不到萨莱仿佛时间都变的无趣漫长了许多。
苏帕西没事就打开电脑看看萨莱在什么地方,很快便发现“他”脱离了目的地,位置停在了H国,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没人接。
萨莱在把电话放入别人行李袋前,还顺手把手机调成了静音,那位陌生人能不能发现自己行李中多了一部手机,能不能看到苏帕西打过来的电话,就全看两人的运气和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