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到了一定的位置，一定的年纪，才会知道这世界上的很多事并不是你想改变就能行的。”宋鉴熙剧烈地咳嗽起来，又是一大口黑血。
沈谙吓了一跳，连忙想要去搀扶他，宋鉴熙却摆摆手示意不用，“当年逢州离开S城，就是因为不喜欢这种感觉，只是他有得选，我没得选。”
沈谙道：“没得选？这不是你自己选的路吗？”
“是啊。”沈谙这么夹枪带棒地说话，宋鉴熙也没有生气，而是道：“是我自己选的路，所以打落了牙齿也得和血吞。”
“我听逢州说，你医术很好，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得了什么病，是中毒。”
沈谙迟疑点头。
宋鉴熙说：“知道我这毒怎么来的么？”
沈谙其实怀疑过是不是明蝉做的，但宋鉴熙说：“明家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什么他们不满意的事，他们会想要推翻明家。我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如此。”
沈谙一惊。
“不用这么吃惊。”宋鉴熙含笑道：“我当年没什么背景，说是步步为营也不为过。”
他看着沈谙的眼睛，慢慢说：“孩子，如果有人想要推你上这个位置，你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了，知道吗？”
沈谙手指蜷缩了一下。
宋鉴熙卧病许久，却好像对外面的事了如指掌，他这话的暗示性太强了，就差直接指名道姓。
“好了。”宋鉴熙没再多说，“我也累了，回去吧。”
沈谙便又扶着他原路返回，医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面色焦急，似乎很担心他会因为这场散步而出现什么意外。
“你回去吧。”宋鉴熙有些疲惫地道：“过两天，我会办一个晚宴。”
沈谙没反应过来，“什么？”
宋鉴熙道：“我找到你了，当然要把你认回来。你不愿意么？”
沈谙看着这个苍老的男人，忽然有几分茫然。
他太配合了。
好像完全就是在顺着沈谙的想法往下走，他似乎根本不介意沈谙还怀着别样的心思。
沈谙手指碰上门把手，佣人立刻就要帮她拉开，沈谙忽然转过头，看向宋鉴熙，“为什么？”
她说得含糊不清，宋鉴熙却像是了然于心，道：“这二十年，我亏欠你许多，你有想要的东西，我当然会给你。”
沈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宋家的。
宋鉴熙和她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宋鉴熙是她想象中那种贪婪自私冷漠的人，那她大可以毫不留情地利用他，可今天这番谈话，沈谙觉得宋鉴熙说的都是实情，他没有必要撒谎。
"怎么像是被霜打了的小白菜似的？"车窗摇下，露出陆沅那张俊美的脸，他灰绿色的眸子里映出沈谙的模样，轻轻挑眉，“宋家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沈谙迅速调整好情绪，“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接你。”陆沅微笑道：“雍逢州今天可能会比较忙，我想着，好歹也是跟你定了娃娃亲的人，有责任照顾你，所以准备带你去S城里转转。”
沈谙道：“我可不敢上你这黑车。”
“我要去陆家遗址。”陆沅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真的不跟我去么？”
沈谙顿住了。
两分钟后她拉开副驾驶上车，道：“走吧。”
“毫不客气就把我当成你的司机了啊。”
沈谙：“我自己打车过去也行。”
陆沅道：“很高兴为沈小姐服务，请沈小姐系好安全带。”
沈谙摇下一点车窗，看着外面车水马龙，“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吗？”
“不。”陆沅道：“出生后不久，我被接到了Y国生活，哦，也就是我父亲家，他是Y国的贵族，因为我的外公外婆认为我母亲当时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养育一个孩子。”
“我在Y国长到十二岁才被接回来。”
沈谙想到雍逢州说的，陆沅的父亲是陆晚栀亲手杀死的。
“你会想起你父亲吗？”沈谙问。
“见都没见过，谈何想念。”陆沅仍旧随意散漫，“我的外公外婆倒是时时刻刻给我灌输要复仇的想法，不过我一向不喜欢掺和别人的恩怨。”
沈谙：“像你这样没心没肺地生活也挺好的。”
“怎么能叫没心没肺。”陆沅道：“我对你不是挺好么。”
沈谙：“……你知道你现在要叫我嫂子吧？”
陆沅：“真要说起来也是雍逢州抢了我的人吧？我们的婚约可是明蝉亲口定下的。”
“雍逢州也是陆夫人的儿子。”沈谙道：“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婚约也可以是我和雍逢州之间的。”
“而且，你又不喜欢我，干嘛非要说这种讨打的话？”
陆沅笑盈盈道：“谁说我不喜欢？”
沈谙呆住了。
她转过头看着陆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道：“你应该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陆沅的态度特别坦然：“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沈谙：“……”
“那你具体喜欢我哪里呢？我可以改的。”
“喜欢你活着。”
“……那这个改不了。”沈谙松了口气，觉得陆沅是在开玩笑。
结果陆沅说：“我去A城看过你，很多次。”
沈谙：“……？”
“母亲不允许我见你。”陆沅没有看沈谙，他注视着前面的道路，“所以我没有在你面前出现过。”
沈谙：“你来看我干什么？”
“好奇啊。”陆沅笑着说：“你要是自己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不会好他是什么样子吗？”
“那来看一眼不就行了，来那么多次干什么？？”
“女大十八变。”陆沅说：“小孩子的成长过程是非常迅速的，我很好奇你会长成什么样子。”
沈谙道：“看来我现在的样子应该没有让你很失望？”
到了红绿灯路口，陆沅踩下刹车，看向沈谙道：“嗯，没有。”
“你和小时候几乎没有区别，很少有人能这样单纯地长大——这是夸奖。”
沈谙：“谢谢。”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陆沅说：“毕竟我真的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