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李厂长哈哈大笑：“这可不叫仿军装，这叫军便装。厂里不生产光凭大家自己做能做几件？布料可不是那么好买的，尤其是女同志穿的那些布料。”
余娇娇想起那些天价布料顿时沉默了，尤其是带图案的布料。
你当大家都愿意穿这种黑不蓝的衣服吗？就算男人不讲究，女人天生爱俏，相比之下肯定彩布和花布更受欢迎，这不是价格太高买不起，大家只能退而求其次嘛。
李厂长跟变脸似的，刚还大笑呢，转眼又是一脸痛惜：“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好衣服就这么放着，别提多让人心痛了，都怪狗日的姓杜的……”
余娇娇好奇：“怎么又跟杜厂长扯上关系了？”
李厂长抹了把脸长叹：“说来话长……”
要说两家服装厂的恩怨，除了一开始因为竞争互相别苗头外，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在对方后来换了个领导后，对方思维灵活，敢拼敢干，又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才，生产出来的服装款式一个比一个新颖，想当然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要李厂长说，真的是他的前任不干人事。
你说竞争就竞争，竞争不过咱认命，然后学着人家改革不就行了？
可结果呢，前厂长偏不，他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得认定人家思想被资本主义腐化了，就开始搞举报揭发。
搞的人家好好一个蒸蒸日上红红火火的厂子，明明正是局面大好的时候，硬生生被前任搞的停产了半年。
后来还是上面调查清楚对方的确根正苗红思想也没问题，也的确是从人民的利益出发，为人民着想，这才安生出来。
可就算人没事，虚惊一场难免，双方厂子立刻结下了仇恨。
之后对方更是刻意生产新潮衣服，还拼尽全力抢订单，甚至，明明是新潮衣服，价格却比那些旧款衣服还要便宜个几分钱。
虽然只是几分钱，可一百件就是几十块钱了。
谁都不是傻子，能省钱谁愿意花冤枉钱？况且花钱少了还能买到新潮衣服，傻子都能算清这笔账。
人家衣服销的快，需要进的布料就多，而且财大气粗，进布匹从来不赊账，对比他们厂还是老一套规定，货款压一半，谁都愿意跟给钱爽快的合作。
就这样，进货渠道和销售渠道两面被堵，慢慢的，他们厂的生意就被挤得不行了。
其实这时候要是就这样的话他们虽然赚不了太多，可也能维持，毕竟国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厂就这么败下去，财政上甚至政策上也都发了话，对方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布也还卖给他们，衣服也要，只是都减少了许多。
真正让他们厂一蹶不起，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去年夏天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余娇娇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正当竞争？”
李厂长神色复杂的要命，他摇了摇头：“算不上吧？或者说没证据？咱们厂以前毕竟红火过，还曾经得过上面的表彰，多次荣获模范厂称号，以前被人追着捧着，都不需要自己出面，就有人主动把钱送到手上，现在求爷爷告奶奶人家都是勉为其难的看在以往的面子上给点帮助，就跟打发要饭的似的，谁能忍受这个憋屈气？”
是个人都受不了这种落差。
余娇娇想起了李厂长办公室墙上一溜的奖状，有八张，也就是这个厂连续八年被评为了模范先进厂。
之后的事情也没那么复杂。
本以为对手要凉了，结果人家不仅没事，还又起来了。
不仅起来了，还积极开始抢夺他们的市场了，偏偏种种原因下，他们还抢不过，只能被对方挤兑的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要说能做领导的，还带着厂子曾经高速发展过的，哪怕思想守旧呢，也不是真的就不知道变通。
穷则思变，前面的领导们被逼到没办法，开始思考出路。
这时候，他们依然不觉得那些新潮衣服有什么好的，认为花里胡哨的资本主义，再说这时候人们虽然追求新潮，其实旧款的衣服也不是说就彻底退出市场了。
除了年轻人，大部分其实还是比较青睐军便装（问题在于这时候消费的主力是年轻人），他们就准备想办法把衣服卖远一点。
这边市场你想要就要，我们再寻找新市场。
一个老牌厂子，这点硬气还是有的。
这和余娇娇的其中一个想法一样，余娇娇没觉得有什么毛病：“这个解决方法没问题啊，就是利润薄了点，真要是谈妥了其实也是一条挺不错的路子。”
李厂长又叹了声气：“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就在他们准备找人去远一点的地方找出路的时候，就那么巧，有个西边人在这边找厂家想要大批衣服。
这不是瞌睡正好来了枕头？所有人喜出望外，把人家当成了贵宾。
余娇娇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假的吧？哪有这么好的事？正想法子找辙呢，办法就自动出现了，在有更便宜更好看的衣服的情况下，人家居然选择旧款的贵的，傻子都知道这是个圈套吧？”
李厂长：“没人是傻子，怀疑的人很多。但人家很认真的讨价还价了，最后比那边的出厂价一件要低两三毛钱，最便宜的要比人家便宜八毛，而且人家介绍信身份证户口本什么的都有，说话也是那边的口音，最关键是，人家还给了四千块钱订金，谁傻了吧唧的扔四千块钱就为了骗人？那可是四千块钱，不是两千，也不是一千。”
四千，他们厂最红火的时候抛出所有的开支后的纯利润也就是五六千，这个订金都快赶得上他们全年的利润了，后续还有一万多将近两万的货款，这么大的生意，哪怕人家是私人的呢，大家也动心了。
而且人家也说的很明白，他们那边天气不好，那些不耐脏耐造的布料根本不经用，所以用的还是最经用耐造的布料，所以七十年代初期那种黑色蓝黑色蓝色的水洗布占了一多半，剩下的才是各种花哨的布料。
人家走的时候还带了大概一千件衣服探路，刚走一个月内还经常来信或者打电话联系。
但是一个月之后，信没了，打电话找不到人，再一个月之后，人还是没消息。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他们上当受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