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她被呛着了。
“像白玉杰这种正人君子,像魏水莲这样的贞洁烈女,都视你的钱为狗屎,不信你拿着你的钱递给人家看人家的表情,我相信人家根本没表情,人家就不看你——”
“我知错了好吧,我一身铜臭满眼是钱好了吧,你文化人不跟我们粗人一般见识好了吧,这样行了吧?你该消气了吧?”她打着哈哈道歉。
“哼,算你识相,加钱。”
我们笑。
笑完我说:“好了,你好好陪阿姨,办法我想,我会想办法接近水莲,我就不信她滴水不漏。你见过我又办不成的事吗?”我又信心百倍。
跟她扯完我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我打了个哈欠躺好闭眼睡,刚闭上眼就又听到隔壁屋里有声音,我忙光着脚下床贴到墙壁上听。
“魏水莲,你跟我说你今天答不答应——”
“看看你那个样子,你这是逼姐是吗——”
“我不逼你,但是你却要逼死我,你明知道我这辈子就贴定他了,而如果你不答应他他就会把我像脚底下的泥一样甩的干干净净,那样我必死无疑,可是你却偏不答应——”九莲的声音好可怕。
“这是两码事,傻妮子,你咋就不懂呢——你不能强求我遵循你的生活路线,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轨迹——”水莲的声音也歇斯底里。
“不是我不懂,是你冷血、自私,你只顾你自己——”
“好了好了,你说的对,我是冷血,我的自私,你好自为之吧。”水莲怪笑一声说。
“好的,既然你冷血到底,我再求也无用了,你自己好好走你自己的人生轨迹吧——”水莲的声音突然很冷静,很轻盈。
我没有听到她回房间的脚步声,但是我听到她房门的关闭声。
然后又是寂静无声的夜。但是我躺下再也没有睡意,我心烦意乱心神不宁……
我突然坐了起来,我要去看看九莲。
我轻轻的敲她的门,没有反应,我又加重力度,还是没有反应,我好像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我低头一看差点窒息:血从门缝里流出来。
“姐,我爷走了,我也要走了。”心诚眼圈红红的低了头。
青莲紧张的看了一眼白玉杰小心的问:“你爷走了——”
心诚点点头说:“他临走把他存了一辈子的钱都给我了,都是毛票,有一百多块,他竟然都不给我叫我给他买药吃。”
青莲眼圈也红了,轻声问:“你爷啥时候走的?”
“过了三七了。俺今天早上去爷的坟上烧了纸。”
青莲抹抹他的头说:“真懂事。”
心诚抹一下眼说:“俺爷还是邻居帮着埋葬了的,这家就剩我自己了,我不敢在这呆了……我要出去打拼。”他倔强的抬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白玉杰伸出手摸着他的肩说:“要坚强。”
“可是你能去哪里呢?”青莲担心的问。
心诚说:“我要去找我老表,他在省城修理摩托车,也是给人打工,我想去学了也跟着他打工。”
白玉杰倒是赞同的说:“你的想法很好,就得出去锻炼锻炼自己,学一门手艺也是立身之本。”
“可是他啥也不会呀,又这么小,一个人出去多危险啊。”青莲觉得远方很可怕。
白玉杰笑着安慰她:“傻丫头,外面又不是集中营,他一个男子汉怕什么,只要到了外面肯学苦干,说不定会闯出一片天地的。”
青莲低了头不语,心里只是替他害怕着。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火车票买了吗?”白玉杰轻松的问他。
“我这不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准备今天就去县里买火车票。”
“那你知道火车站在哪,票怎么买吗?”他又关切的问。
李心诚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打听吧。”
白玉杰说:“咱现在就搭车去县里,我帮你买车票。”
青莲和心诚同时惊喜的看着他。
白玉杰淡淡的说:“提好你的行李走吧。”
县里并不远,坐客车一个小时就到了,下了车白玉杰看看手表,就先找个小饭馆进去,要了好几个肉菜,又要了三碗面,叫李心诚敞开肚子吃。
开始李心诚不敢吃,青莲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爽快的大叫好吃。李心诚再也禁不住馋了,抓起筷子端起碗饕餮大吃起来。看他那样子,他得有一年没吃过肉。
其实青莲也一年半载的没吃过肉,白玉杰来到王祥寨也轻易不吃肉,但是他俩都只是动动筷子做样子,只是让心诚多吃。
当碗和盘子都空了,埋头苦干的李心诚才打着嗝抬起了头,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姐,哥,你俩光吃面条,肉跟菜都叫我吃了。嘿嘿,肉真香,俺好几年没吃过了。”
青莲和白玉杰一起说:“吃饱了好赶路。”
白玉杰问他:“你识字吗?”
李心诚骄傲的说:“识字识字,俺爹活着的时候可佩服文化人了,叫我好好上学,但是他死了我就不能上了,上不起了。”
白玉杰就从他的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皮的笔记本说:“这上面有我家的地址和电话,还有我在王祥寨的地址,你到了赶紧给我和你青莲姐写信,信寄到王祥寨小学就是了。”
青莲直感动他细心,一直含笑看着他。李心诚也感动的嘴唇直抖,一个劲的说“哥真好哥真好”。
白玉杰却淡淡的说:“别说了,咱赶紧去火车站。”
去火车站的路上白玉杰忽然不说话了,眼睛也不时的朝两边瞅,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商店。
白玉杰排队买好了票回来,看看四周把李心诚拉到一个僻静处,青莲和心诚都不懂他干嘛。都探寻的看着他,他低头拉开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大卷十块的票子来。
俩人都吓了一跳。
白玉杰把钱递给李心诚说:“钱不多,但是够你学一门手艺的了,还有,万一你老表那不能收留你,你也有钱去找我爸妈,我妈是服装厂的会计,她怎么着也能给你找个杂活干干。”
不光李心诚,青莲眼里也泪花闪闪了,她压着嘴唇抓紧白玉杰的袖子不怕羞的把脸倚在他的肩上。
“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报答了——”李心诚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给他磕了个头。
“起来起来。”白玉杰满脸通红的拉心诚。
“起来心诚,不然你哥生气了。”青莲看白玉杰急了就忙捅心诚,心诚赶紧起身。
“别说报答我,好好把握自己,到了外面要走正道,别跟着一些小混混瞎混,一定记着我的话,有困难给我写信,好了走吧。”白玉杰帮他塞好钱把他推出去。
青莲紧紧偎着白玉杰在县城的街道上慢悠悠的走,白玉杰叹了口气,青莲温柔的问:“咋了,是不是后悔给心诚那么多钱了?”
白玉杰停住说:“是。”
青莲抱歉的低了头说:“你是给他的太多了,你在俺庄教学一个月工资才几块钱呢,要不是大队里管你吃饭,连饭钱都不够。这钱还是从家带的吧?”
白玉杰抓起她的手低低的说:“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想用这些钱给你买块手表,这样你低头就知道几点了。”
青莲听了心跳都停止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手腕上戴块手表,他居然替她想了——虽然这块表如今没了,但是他的这份心比那块表更令她欢喜。
“玉杰,我不要表,我只要你不离开我。”她热泪汪汪的说。
“傻瓜,我说过离开你吗。咱赶快回家吧,不然晚了你回家不好交代。”他笑笑拉住她的手往前走。
还好青莲和玉杰安全返回(没撞见王祥寨的人,青莲的谎言也没被家人识破。)
但是一到家她就发觉家里欢喜的味道,原来刚刚邻居来了一个婶子,她是给老三红莲说媒的,说的是她娘家堂侄,夸着如何如何好。青莲当然也很高兴,当然,这都是他的功劳——她看了一眼那个在红莲怀里高兴的咯咯笑的小子。
“他跟俺家的人越来越熟了。”她叹口气,“俺家那个在那家也是,估计再抱她回来该闹了吧。”她心疼的想。
她有些恨自己,这些天只顾自己“幸福”了,都把那个小七忘掉了,她什么时候把她抱在怀里呢?
她有些发痴的坐在院子里的杏树下任露水打湿她散落的头发和裸露的胳膊。
“姐。你咋不睡?”红莲从屋里走出来悄悄的问她。
“睡不着。”她呆呆的答。
“姐,我觉得这些天咱家真幸福。”红莲羞涩的笑着说。
青莲看看她不由点头。红莲说:“你看,咱奶奶也跟咱家好了,咱爹咱人前也挺直腰杆了,咱娘也抱着儿到处走亲戚了,咱姊妹几个也不愁了……”她说到这里低了头去笑。
“是啊,也有人给你说媒了。”青莲温柔的说。
“嘿,也不知道那人长啥样,娘说过明儿是初六,好日子,他来咱家相看,你可得看准了他哈姐,你眼力好。”她的胖脸闪烁着光泽。
“嗯,我当然会好好替你看看,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呢。”她亲切的说。
红莲顿了一下说:“姐,我想着也很快就有给你说媒的了,你长的这么好看。”
青莲一口回绝:“我可不稀罕谁给我说媒。”
红莲以为青莲嘴硬,就笑着说:“看你说的姐,这不是早晚的事嘛,放心,不好的谁也不敢给你说,咱爹今个跟专门说媒的二大爷说了,要给你寻个吃商品粮的呢,嘻嘻。”
“哼,吃商品粮的谁稀罕,俺要找个城里的大学生哩。”青莲不由忘形的笑着说。
“啊,真的呀?是谁给你说的呀姐,啥时候的事呀?”红莲激动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