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九莲,你有未完的心愿我死也要帮你办到。”王金海坚定的说。
“金海哥,我没能说服我四姐嫁给你,这就是我未了的心意,呜呜——”她伤心的哭起来。
“这,这。”王金海犯难。
“金海哥,其实你俩挺般配,我四姐温柔贤淑,心地善良,最适合做你的媳妇。
而你这么优秀却对她情有独钟,她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了,只有你配娶她。而且她孤身一人常年在外,太需要人的照顾了,但是她就是犟,就是要强,她不想叫人看出她心里的苦楚,所以她执意说她这样一个人过很幸福,她不需要人来爱她,其实不是,她太需要人陪伴了,照顾了。金海哥,我希望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娶她,如果她不答应你就缠着她,直到她同意为止,好吧?”
王金海动容了,他凄切的说:“九莲,我能不答应你吗?你这么爱你四姐,这么宽大为怀一心要我们幸福,我能辜负你的美意吗?可是,你知道你二姐的脾气,我越是求她她越是不答应我啊。”
她泪水涟涟的说:“别担心,我会继续帮你求她的,她不听活人的还不听我一个死人的吗?况且——”她把眼睛转向了我。
“况且有潘霞姐帮忙。”
“额,我怎么帮你呀九莲,只要不让我死做什么都行。”我真心的说。
“潘霞姐,你跟我四姐离得近,你可以帮我劝劝她。”
“可是,她怎么会听我一个外人的话呢?”我想起她那晚苦苦相求她都不肯。
她微微一笑:“会的,她会听的。”
这时我迷迷糊糊的感觉我的手被握住了,耳边听到王金海的低语:“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谢谢潘霞姐姐,就这么定了,我等你的好消息,我得走了,再见。”九莲轻轻的说。
我欲张口叫住她,忽然她的身子又缓缓的变化,最后又变成一股烟飘出了屋门。
我愣愣怔怔的去搜寻王金海,王金海拍着我的肩膀说:“看到她走了吗?”
“嗯嗯,看到了,她走了。”
“那好,就让她走吧,等我和水莲结了婚我们在去她的坟上跟她喝喜酒。”他温和的看着我微笑。
“嗯,应该的。”我魔魔怔怔的说。
“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你吃饱了吗?”
“嗯嗯。”我不知道我饱了吗,我好像没有了胃,甚至感觉我没有了体重。我被他扶着轻轻飘飘的站了起来。
“潘霞,我们一起回家吧。”刘文风打开了王金海的车门在外面向我伸出了手。
王金海说:“九莲的家我不便进去,你跟刘文风一块回家吧。”然后又跟刘文风说:“潘霞喝多了,你照顾她一下。”
然后我就被刘文风扶着下了车,我仍觉得我像一片云没有重量……接着我看到九莲的棺材,看到睡莲和醒莲一边一个坐着发呆,又看到小侧屋里双双尸体一样平躺着的魏根子夫妇。
当我软软的上楼梯的时候碰到从楼上下来的“司令”,他跟我们“狭路相逢”,他楞了一下马上让路,我听到刘文风说:“潘霞心情也很沉重,我们出去喝了点酒。”
我又听到“司令”说:“哦,那上去休息吧。”
我软软的躺在了床上,然后很深的睡了过去。
我一觉醒来天以大亮,外面喧哗异常,我一下子挺直了身子,第一个意识就是:今天是九莲出殡的日子。
我下床,穿鞋,洗脸,刷牙,牙刷在嘴里停下了——我想起昨晚上在那个茅草屋——我见到九莲了——她的鬼魂。
“呵呵,做梦。”我夸张的一甩头发飞快的刷牙。
九莲的出殡日子我当然不能再上班了,我得给她送葬,我匆匆收拾好开门下楼,但是门一开我却劈面看到一脸惶然的水莲。
她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你昨晚睡的好吗?”
我看着脸色灰白,眼睛浮肿的她惴惴的说:“还好,你呢?”
“我做了一个梦,来,我跟你说说梦的内容。”她一把拉住我往她屋里去,不顾下面正在给她妹妹准备葬礼。
“我跟你说,我昨晚梦到九莲了,她说她不甘心就这样走了,她还求我嫁给王金海,我不答应,她就哭,哭的我心都要化了……”她拿眼睛疑疑惑惑的在屋子四处踅摸。
“我也做了这样的梦,她也说她不甘心这样走,她还让我帮着她劝你呢。”我脱口而出。
“真的?你也梦到了?”她两眼失神了一刻钟,忽然窘迫的一笑,用手抿抿头发朝我说:“你看你看,我也是受的刺激大了,竟然疑神疑鬼起来了,你别见笑,咱们都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都不要多想,好了,咱们一起下去吧,我得去照顾我爸妈,他们呆会不定怎么样呢。”
她虽然保持着她的矜持,可是神情凄楚,悲伤,说话有些凌乱。
我也轻声安慰她说:“姐,你也别太悲痛,这是她自己的命。”
她凄然一笑说:“当然,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而我要承受的是失去她的创痛,我们都得认命。”
我们这边刚开门就碰上那一对“顾问”惊惶惊恐的找水莲。水莲冷静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结结巴巴的说:“昨晚上、昨晚上……”
“昨晚上到底怎么了?”水莲脸色有些慌。
“昨晚上我们看到九莲了,她、她就在你屋里,我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你屋里有说话声,我发现门开一条缝,就无意的看了一眼,我的天呢,可吓死我了,九莲跪在你床头。我不信,叫醒我老公,他也看到了。天呐,你赶紧找刘大师把你的屋子也贴上驱鬼符吧。”女顾问哆哆嗦嗦的说。
她老公也惊慌失措的点头确认。
我慌乱的去看水莲,水莲的额头上有汗渗出。她佯做冷静的说:“你俩都做梦吧,要相信科学,人死了怎么还会再回来我房间里呢。”
两个顾问异口同声的说:“俺们从来不做梦。”又异口同声的说:“俺们俩都听见她求你嫁给王总,然后又哭着求你……”
水莲的呼吸急促了,她艰难的吐出一句:“你们双双梦游了。”然后逃也似的下楼去。
我继续魔魔怔怔的尾随她下楼去。
楼下已经站满了人,他们负责葬礼的一切准备,当然,丰盛的早饭也由饭店送来。
我跟着水莲去看望魏根子老两口,老两口已经坐起来了,他们像一对泥胎,直直的坐在床上。
白玉杰也坐在这个屋子里,看到他我稍稍吃了点惊,但是又想他该来的,他是死者的姐夫。
水莲看到他脸红了一下,低了头走出屋去,我朝他点点头,他也礼貌的回我一句“你好”。再没说话。
水莲她出去端了两碗海米鸡蛋汤回来,搁到床边的桌子上,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默默的递到一个嘴里,一个张口喝了,她又去舀另一勺去喂另一个。
从他们俩木木的样子和机械的张嘴吞咽动作,我估计他们俩都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葬礼的奢侈不差于王金海的老婆,当然,表面上操办这一切的是“司令”,他作为这个家里的主事人在办葬礼。
诺大的戏班子吹吹打打的蜂拥而来,九莲是年轻女子,没有人给她的遗像行礼,他就请来了专门的磕头行礼班子。
那一班十个女的,穿统一的黑色套装,黑皮鞋,白衬衣,白手套,像阅兵一样跪拜齐整,表情肃穆,很是有看点。惹得不少人来看,年轻人个个拿出手机拍照。
我哂笑,心里沉沉的。看着九莲的棺材被抬起送入火葬车的时候我心里也乱乱的,我竟然想:九莲今天是真走了吗?
忽然那两尊泥塑跑出来了,他俩一人抓住一角棺材,大脚竹大吼:“给我打开,给我打开,我看看闺女死了没,我咋觉着她没死,她还活着呢——”
那些操办葬礼的人赶紧过来劝阻,“司令”红着眼一边抱住一个,但是刚刚复苏的两个泥人很有劲,好像鬼附身一样谁也拽不下来他俩的手。
拿手机拍照的人群中开始有人同情的啜泣。
“爹——娘——”睡莲和醒莲抱住爹娘嚎哭。
“叫我看看,叫我看看她到底醒了没,没醒就送她去烧了可不中——”大脚竹双眼如火炬轰轰的燃烧着狂吼。
也许谁都没见过大脚竹这样子吧,我看到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拉她的手也垂下了。
“妈,你冷静点吧,九莲她死了才装进棺材的,她咋会醒了呢。”“司令”好言劝慰。
我走向前抱住她枯瘦的肩膀说:“阿姨,这里有大哥大姐操持着呢,我陪你进屋吧。”
她好像听不见我的话,还一个劲的叫:“打开——打开——”
我去搜寻水莲的眼光,她竟然眼神空空的看着远处——好像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竟然在妹妹的葬礼上走神了。
“叫恁打开听见没有——见恁打开听见没有——”魏根子又狼一样尖利的嚎叫。
“谁说她死了,谁敢说她死了,我看看她,我看看她才知道她死没死,她是我的闺女,我看着她来我得看着她走——”她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