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抹嘴上的油星子又去抓酒杯:“哼哼,要是给了就好了。那个老板觉得她俩是在跟他玩过家家,并且也觉得荒唐,‘就这俩大字不识的乡下妹子也敢威胁我,哼,我就是不给你钱,看你敢把我儿咋着,反正我儿子跟你也玩惯了,他一天两天也不大闹’。
那孩子果然也没闹,老板不但不给钱,还在她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威胁恐吓她俩,说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很快就找到她俩,到时候他要把她俩送去坐牢,她们至少要判五年。
他这一恐吓不得了,她俩吓得屁滚尿流的……哈哈哈,哈哈哈——”她笑的酒都从嘴角流出来了。
我夺过她的酒杯说:“酒咱喝的不少了,下次喝。你快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那个老板老不给钱,她俩可不敢再他的地盘呆了,可是事情到这个地步了得进行下去啊。
那个聪明的又生一计:带孩子回她老家。
她俩就买了连夜的火车票带着那个小孩回河南?那个姑娘是河南的,她觉着河南是她的地盘,该不会怕那个老板了,不愁他不给钱来领人。可是谁知道,意外呀,纯属意外——额、纯属意外,额。”她翻着白眼打嗝。
“喝喝喝,你咋不喝了,别说我没管够酒哈。”她醉醺醺了。
“什么意外?”我急的推了她一把。
“那个小孩开始哭闹着找妈妈,她们怕,还是那个聪明的姑娘她又想了个办法,把那个小孩用安眠药灌睡着,然后跟她们的衣服裹在一起塞进一个麻袋里。那个小孩是喝了药老老实实的睡着了,也跟那些衣服一样软软的塞在麻袋里。等她们坐到河南车站下车的时候才打开那个袋子,看他的时候发觉他还睡的结结实实的,俺三姐用手一摸他的小脸——哼,不知道她当时吓成啥样了——那个小孩死了,被捂死的。哈哈哈——哈哈哈——”她笑的两手在桌子上猛擂。
“我的天——”我倒在了椅背上。
“结果她被判了终身劳改,我们谁也没去看过她。她太可怜了,为了替俺家里挣钱,把自己的一辈子搭上了。”她又开始啪嗒啪嗒的流泪,继而嚎啕大哭。
天啊,这就是那个胖胖的老三的命运。我感慨!
感慨中我深深的灌了一口酒,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话,没啥可说的。还是那句话:命运啊!
她哭起来没完了,越哭声音越小,但是越凄惨,无助,可怜。
我很想知道她跟王金海的事,但是这情形我不指望她在给我继续讲下去了,就坐到她身边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哄她。她很识哄,听话的倒在了我的怀里,像一个婴儿般抽泣着。我也感动了,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软软的安慰她,直到她不再抽泣。
“我被她视作知己无疑了。”我长松一口气说。但是又担忧:不知道今晚回去睡莲会不会真的把她的行李都扔出去然后又把她撵出去。
她无疑是我打开了通往香女谜团的一把钥匙,我拿到了钥匙接下来就是一扇门一扇门的推开了。
可是我现在却怎么也打不开这个家的家门。我一手扶着醉的人事不省的九莲,一手把钥匙插进锁孔。
明明是这把钥匙啊,咋拧不动呢?我奇怪的嘟囔,急出了一身的汗。
“谁呀?”一个稚嫩的声音犹豫的传出。
“我,我是潘霞。叫你妈妈帮帮阿姨开开门。”我听出是睡莲大儿子小志的声音。
“我妈和我爸都不在家,去了医院。”
“去了医院?是不是接你姥爷出院啊?”
“不是,是医院来电话说出事了。”
我的酒立刻醒了一半,我低头看九莲,她却在我肩膀上趴着睡的呼呼响。我这才发觉我用来开门的却是我家里的一串钥匙。
“宝贝,你知道医院到底出什么事了吧,是不是死人了?”我心急如焚,真怕魏根子死了。
“不知道,我爸和我妈接了电话就走了,叫我别睡觉看好我弟弟。”他话没说完就朝屋里跑去,屋里传出他弟弟的哭声。
我晃着九莲说:“九莲,别睡了,听着,医院出事了,恐怕你爸爸不行了,不然你姐和姐夫不会这么大半夜的把孩子扔家跑过去。”
“他死活关我屁事。”她哼哼唧唧的说。
我只得把她拖上楼安顿她睡了,然后下楼来帮小志哄好弟弟,又给睡莲打电话问是不是老爷子又厉害了。睡莲那边哭哭啼啼的说:“不是我爸,是我妈,我妈本来好好的刚才忽然晕倒在病房里了,医院正在抢救,弄不好得转院去市里。”
“啊?大脚竹?”我矢口叫。
“呜呜,你说啥呀,呜呜——”睡莲问。
“啊,没啥,我是说阿姨怎么会突然病倒了呢,不是她身体挺好吗?”
“我也不知道,我妈身体是挺好,天天伺候这个伺候那个,咋会自己倒了呢。这会也不知道咋样了,都进去半个小时了。”她呜呜咽咽的嘟囔。
“你,你给你的姊妹们打电话了吗?”我犹豫了一下问。
“打了,我爸打了,反正跟她们说了,爱来不来,一个个没良心的——”她又苦大仇深起来。
我挂了电话就往楼上跑,九莲死狗一样拽不起来,我不得不拿杯水朝她脸上一泼叫:“你妈妈出事了,正在急救——”
她扑通一下子跳到地上,酒意全消了,不顾抹一下脸上的水就惊恐的哑语:“你说啥?我娘在抢救?咋了,啥时候?”
我跟她说半小时前,并说你姐和姐夫守着。
“我鞋呢,我鞋呢?赶紧走,赶紧走。”她两手扒拉着头发慌慌的找鞋。
“别着急,只是晕倒了,说不定只是太累了。”我又不忍心的安慰。
“我开车带她去市里医院检查去,那俩王八孙只知道省钱,省下钱好叫她一家子都落下啊……”她嘟嘟囔囔的咒骂着穿上鞋提起包往外跑。
我紧紧的跟上,她这样子能开车吗。
情况还真不太糟,老太太就是这几天累的了,天也开始热了,她在医院里挤来挤去的,也有些中暑。我们到了已经苏醒了,刚躺回魏根子的病床上。
睡莲正红红着眼眶喂她喝水,“司令”在用毛巾给她冷敷太阳穴。魏根子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
“娘。”九莲进门就跪在大脚竹床边了,眼泪哗哗的流着,把脸埋进被子上。
“小九,你来了,我没事。”大脚竹虚弱的说。
“你没事了就好。”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不便插话,也不好呆在这,就无声的退出了病房。
我走到病房走廊的窗口,依着窗户巡视这个二楼的整个病房,我由衷的感叹这个小镇真的是实力雄厚,这乡镇级的医院既然建的这么像样,整个医院足有五层,各个科室都有,医院里人满为患,简直跟我们城市里的公立医院不相上下。
“医生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娘哪也不去。”
“不检查一遍咋知道没事,放心吧,钱不要你出。”
病房里传出九莲和睡莲姐妹俩的争吵声。
我悄悄的走近偷听并够头偷看。
“妮,老四,小九,都别吵了,听娘说句话,你爹刚才给你姐都打电话了,你七姐估计和你四姐明天就都来了,才医生已经检查过了,我就是热着了,哪都没事,我哪也不去,咱这就收拾收拾回家去。”大脚竹轻轻的说。
病房里一片沉默。一会九莲说:“不去就先不去吧,不过过几天你得听我的,去市里医院全身检查一遍,没病不好嘛。”
“嗯,过几天去。”
“这里也不比市里医院查,这可是啥医疗设备都有,王金海给这个医院投资好几百万呢。”睡莲不服的嘟囔。
可能是提到王金海了吧,我看到九莲听到睡莲话的前半截刚要一脸恶毒的开口最后却闭嘴了,脸上拂过一丝温柔。
“本来我们就准备出院的,你娘也是来回跑进跑出的急的了。”魏根子沙哑着嗓子说,他低着头,满脸的愧疚。
“司令”抱歉的说:“也怪我没来替替娘,我觉着没啥事了,想着明儿来呢,想不到娘就熬不住了,唉——”
九莲赧颜,扭了头去看窗户。
大脚竹忽然撑着身子要做起来叫;“哎呀,咱走就快点吧,俩孩子谁看着呢,看我这老糊涂,把孩子都忘了,老四你就不该来,咋把孩子大半夜的扔家了——”
九莲瞪了娘一眼说:“自己的命都不保了,还想着人家坟头的灯亮不亮。”
睡莲怒目而视着她欲张口,“司令”摁住了她的肩膀。
睡莲看看娘又看看爹问:“那要不咱这就收拾回家吧,回家倒清净了,俩孩子还在家还真不放心,不知道二小闹没闹。”
“嗯,走吧,回家,你娘也是在这吃不好睡不好损的。”魏根子看上去虽然还是憔悴不堪,但脑子很清醒。
第二天我跟“司令”撒谎说昨晚没睡好醒来后头疼就请假一天,“司令”就点头同意,并客气了的说了句“昨夜麻烦你了”,又嘱咐我好好休息休息,他就开车去厂里了。
我洗了脸刷了牙吃了一碗泡面趴在窗户上看下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