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直恨自己没有打听他城里家的地址,他要是不回来了她就去他家找他,可是现在呢,她找他都没地方找。也恨自己没干脆早点跟爹娘说她跟白玉杰好了,哭都不能明着哭……这一夜一天的日子啊,下油锅煎也不过如此痛苦吧。
天擦黑了,老四从学校一进家门就问二姐呢,娘有气无力的说:“在屋里。”
老四飞跑进屋里。“儿姐,二姐。”老四摇晃着倒在床上垂泪的青莲。青莲不动,头埋在床单上闷闷的说:“啥?”
“俺白老师叫你去学校一趟,他有话跟你说。他说是关于我的学习。姐,我刚考了试,我考的很好的,我又没偷懒不交作业上课也没有跟谁说话——”老四害怕的为自己辩解。
青莲早跳起来了,她结结巴巴的捧着水莲的小脸连连问:“啊——老四,你白老师来了?他啥时候来了?他去哪了?他还跟你说了啥?”
水莲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就愣愣的看着二姐。青莲也不等妹妹回答,飞身去箱子里找衣服,衣服穿好了头梳好了就往外跑。
爹娘都沉浸在悲愤里,谁也没心思管她去哪,只有水莲看下地干活的红莲还没回来,就自己去厨房做晚饭了。
其实说做晚饭就是把晌午喝剩下的面条用捣好的蒜一拌,蒜放的多多的,醋放的多多的,又辣又酸,爽的很。本来这美食是夏天享用的,可是王祥寨人几乎一年三季都喝它。又省菜又省油又省馍又省事。
要是晌午剩下的面条不多,不够一家人晚饭的,那就把捣好的蒜汁留下点,倒上点水,搁上点醋,倒到一个小碗里,再点几滴香油,沾馍馍吃。
虽然大脚竹手巧人勤快,但是家家都爱这一口,她也只是把蒜汁调的比人家调的有味道而已。这几年闺女大了,饭不是青莲做就是红莲做,她也轻易不下厨了。
可是这调剩面条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一样味儿。水莲没有调过,她虽然把蒜也捣碎了,但是她放的盐太多了,醋也多了,端到院子的饭桌上给爹一尝,爹皱紧了眉头,咧着嘴嗔怪:“咋这么咸这么酸?你二姐咋调的?”
水莲怯怯的说是她调的。魏根子看看水莲又看看饭桌上的一圈人头问:“你二姐呢?”
“我二姐去我学校了,俺白老师找她说事。”水莲照实说。
“啥?去学校?老师找她说事?他找她说啥事?”魏根子抬起眼看着水莲问。
水莲就眨巴着眼睛说:“俺不是刚考试了嘛,准是说我的事。开家长会你和娘又不去,都是我二姐去,他不找她吗。”
根子“嗯”了一声,低头喝剩面条面条。大脚竹尝了一口苦着脸说;“别喝了,我再去加点水兑兑。”
刚喝完一盆面条,魏老太又捣着拐棍子来了,她进门一扫就问:“老二呢?”
“俺二姐去学校了,学校的白老师找她。奶奶,你坐这吧。”老三红莲为了博奶奶的好忙接口回答奶奶的话。
大脚竹跟魏根子对视一眼。
“啥,这大晚上的一个男老师找她去干啥?”魏老太一听就捣了一下拐杖喝问。
红莲慌了,不敢再开口,魏根子忙说:“娘,不是才去,是早就走了,这不老四刚考完试嘛,估计考的又不孬,老师不知道是要选她当干部还是有啥事,叫家长去我没空,就叫她去了。嘿嘿,我又不识字,去了也没用,哪回开家长会都是老二去。哎呀,真烦人,小孩子上个学开啥玩意家长会,城里的老师就是麻烦事多……”
魏老太拉开的脸才又合上了。
她坐好喝着红莲倒的糖水慢悠悠的问:“老三的事媒人今儿跟我说了,要我定个见面的日子,定到几儿,你两口子说呢?”
魏根子跟大脚竹一齐说:“娘定日子娘定日子。”
魏根子又讨好的笑着说:“上回媒人一说我就跟他说叫他找你说去,我说中不中看俺娘的意思,俺两口子不当家,嘿嘿。”
魏老太很受用,就把拐棍一捣说:“就搁到十二吧。”
“嗯,十二、十二。”两口子又一齐叫好。
“啃、啃。”魏老太又受用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又摆着架子拖着长腔说:“老二呢?她的事你俩咋想的?”
魏根子紧跟着说:“也听娘的安排。”
大脚竹却顿了一下,但是没敢吭声。
魏老太这一舒服,就得意的说:“嗯,老二的事比老三的事提的晚,先安排老三见面吧,反正这又不是出阁,姐妹俩个谁早晚没关紧。”
“可不是可不是。”大脚竹先魏根子附和。
魏老太捣一下拐杖神气的说:”你老表也跟我通气了,他说人家那家大人对咱的家底不满意,可是拗不过孩子,就同意来咱家看看咱孩子,到那天你叫老二好好打扮打扮,别叫人家家里大人看不上喽。唉,你说我这是啥命啊,这老了老了还得孙子辈的心都操着,啥时候我一闭眼呢,你们就不烦我了——”
“嘿嘿,还不是娘心里清亮,俺糊涂呗。”俩人一齐奉承着她。
这时红莲羞的低着头抱着胖小子往外走,魏老太腻腻的喊:“我的胖孙子哎,来,给奶奶抱抱。”
那胖小子却死活不让她抱,她也不生气,嘻嘻笑着说:“不叫奶奶抱算了,你个白眼狼,为了跟办喜席可是把我攒了一辈子的钱都花进去了,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突然脸一变问:“那个大妮子有信没有?”
大脚竹忙收拾碗筷去厨房刷,魏根子脸刷一下子白了,他低了头说;“哪那么快呢,她就是接到信回来今个也来不到。”
“那明个该来了吧——”她喝问。
“明个她要是来是也该来了。”根子嗫嚅。
“嗯,他来了你两口子准备咋收拾?”
根子忙抬起头说:“娘,这事还是得交给你管,你说咋收拾咋收拾,俺都听你老人家的。”
“啃啃。”魏老太明明很舒服,却叹口气说:“我说吧,我不死就别想心静,这大事小事都得交给我管啊,也不想想你娘多大年纪了,早老糊涂了,还能管得了孩子的事吗,孩子服这个老婆子管不?”
“娘,谁叫你儿跟媳妇没能耐呢,净给娘添麻烦,娘就费费心吧,谁敢不听娘的话呀。”
“嗯,也是,我是你娘,再糊涂也是一家之主,我不管也不中啊。唉,那样吧,等大妮子来了交给我办好了,谁也别管了。”她唉声叹气的说。
“嗯嗯,娘。”“嗯嗯,娘”两口子一前一后的说。
“这都这时候了,老二咋还没从学校里回来?”她起身走的时候又威严的问根子。
大脚竹抢先一步说:“哦,这个妮子最近跟麦子学绣鞋垫,可痴迷的很,饭都不吃了,估计这从学校里回来又去跟麦子学绣鞋垫了。”
“嗯,女孩子手巧了是好事,可也别耽误干活吃饭了。这女孩子大了花花事多,当爹的不好管的细发,当娘的可得多操心,不能光指着我个老婆子管,我可没天天守着她。”她作威作福的说。
大脚竹只有低头垂目喏喏连声。
这边青莲正在老槐树下捶着白玉杰又哭又笑的。原来白玉杰昨天真的是赌气了,但是他的赌气令他一鼓作气回家跟家里人商量他和青莲的事,他要入乡随俗,跟青莲先订婚,等到了法定年龄再结婚,这样他们的交往就是被人发现也无大碍了,况且,青莲再也不能给别人想入非非的机会了。
他是下午上了一节课狠狠心把孩子托付给另外一个老师急火火的搭车回城了。头脑发热根本忘了跟青莲说,到了家才想起来他们每天晚上的老槐树之约,他也是一夜没睡好,直惦记青莲。
“那那封信呢?俺家老四说你接了一封信才走的,是不是她来的?”她撅着嘴可怜楚楚的问。
白玉杰从兜里掏出那封信递到她手里说:“你看看是谁来的信吧。”
青莲惊喜的叫:“是李心诚那小孩子。”
白玉杰说:“对,我看了,他说他找到他修车的老表了,他那里收留了他,他正在学习手艺,叫我们不要担心他,他还挺懂事,还叫你代问他麦子姐呢。”
“真难为他还知道问候他麦子姐,麦子可是也问了我好几次他呢。”说着青莲长吁一口气笑着打开信就着微弱的电筒光看。
信看完了,青莲小心慢慢的折起来,又慢慢的把它装进信封里,装好了又一下一下的捋平它。
玉杰笑她:“一封信你当宝贝了,又不是我给你写的,至于吗?”
青莲不说话,仍一下一下的捋着。玉杰一把捉住她的手,贴到他嘴边吻了一下,她却执拗的把手抽回来。
白玉杰不懂了,问她:“你这是咋了,我不都跟你解释清楚了嘛,还生气呀?”
青莲“哼”了一声扭过身去。
“你、你到底怎么了,人不大气性还不小。”
“笨。”
“笨?”白玉杰更摸不着头脑了。
“哎呀,你气死我了。”青莲又要哭了。
“到底怎么了?”白玉杰急死了。
“非得我问出来呀——”青莲带着哭腔叫。
“那非得你问出来。”他老实的说。
“哎呀——”她又羞又急的捶起他来。
白玉杰偏坏坏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那我问你,你不是回家跟家人说咱俩的事了吗,你家里人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