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真是绊倒拾个元宝的好事,人家要是没啥要求了就赶紧结婚,别要人家再后悔了——”魏老太绷着脸说,好像人家瞎了眼看上青莲,得赶紧蒙混过关了事。
青莲这脑子还在短路。
根子几乎是点头哈腰的说“是是是”。又一连串的说那小伙子多好多好,他那天就看上了,可是做梦也没想到人家会看上咱老二……
魏老太听了儿子对未来女婿的夸奖故意板着脸端着架子“嗯”了一声,拐棍一倒说:“哼哼,这不都是这胖小子的功劳嘛,不是他谁敢结你这个绝户头亲家啊。”
魏根子低了头连说“是是是”。青莲这时反应过来了不服气了,心里说:人家看上我跟他有屁关系。但是她胸脯起伏了几下还是拼命摁住了扑棱棱飞出的话。
“嗯,就这样吧,选个好日子,叫你老表带那家人跟孩子来,双方爹娘见见面,把事订了,还有老三的事也早订下,叫她们都早出阁,看见了吗,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奶奶,这事你别管。”青莲再也憋不住。
“老二,赶紧走。”魏根子赶紧撵她。
她憋着气拿着信走了出去。
晚饭她只啃了几口馍就冲爹喊:“我找麦子玩去啦”就往外走。怀里抱着胖小子的爹照样嘱咐一句“别玩大会儿”放她走了。
麦子照例又陪她走到她和玉杰约会的那棵老槐树下,麦子在离老槐树几米远的地方停住说:“我走了,你等他吧,回来我还在胡同口等你回家。”
青莲笑着点点头。
青莲怕她和白玉杰的秘密暴露,用麦子做虚头好久了,每天晚上她约会都是麦子把她送到地儿,确定四处无人后麦子回去,等她和白玉杰快散了麦子再到娘娘胡同的槐树下接她,然后俩人一块回去,好叫家里人和邻居都看到是她俩闺女出去玩了。
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娱乐,闺女们晚上都在当街玩很正常,也没有人疑心。
青莲今天憋了一肚子话要跟她的玉杰说,她还想倒在他怀里哭……
已经立秋了,到了夜里开始凉气了,风吹到身上也是凉凉的,赤裸的脚趾头触到草棵上的露水也凉凉的。
青莲为了好看还穿着那件粉色的短袖衫,下身还是那条黑裙子,脚上还穿着那双塑料凉鞋。此刻她头发被凉凉的露水打湿了,裸露的胳膊上被凉风吹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脚也因为烦躁的乱踢乱搓被草上的露水湿的凉凉的。
可是他还没来。
他可是每次都在这里等她的居多啊,这次咋迟到了?她心烦意乱的想。想想他也迟到过两回:一回是他急着改学生们的作文;一回是他听到校门口有人说话,他得等人散了后才敢出来跟她约会。
他们约会这么久没被村人和青莲的家人发觉,全靠俩人的谨慎和青莲的机灵,青莲那耳朵比狗还尖,俩人隐没在老槐树下的时候,四处有风吹草动青莲都马上像松鼠一样躲起来……
“嘻嘻嘻”青莲想到这里笑起来。笑完又焦急的抬起头朝学校方向看,路上还没有出现他她的情郎。
“这个傻瓜,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她开始嘀咕。
“该有一个钟头了吧。”青莲心急如焚的想。
她再也等不下去了,起身就朝学校的方向走去。“我看见他准捶他一顿”她发狠说。
但是走到学校门口她心紧了一下:透过学校的生锈铁栅栏门她看到他的小屋里一片黑暗。
“这、他去哪了?”她愣愣的问自己。她情急抓住铁门使劲晃了几晃,铁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她听得心惊肉跳,但是里面还是一片寂静。
“他睡了?”她又问自己。“不会呀,他没睡过这么早,他说过以前他不跟她约会也要看书到深夜的,怎么会这么早就睡下呢……”
她的心凌乱凌乱。
“不管了。”她心一狠,对着他的小屋喊起来:“玉杰——白玉杰——”
没有听到白玉杰的回答,却听到村子里的狗叫此起彼伏,她吓得赶紧捂住了嘴。
“我可不能再喊了,我这不是在引全村狼出洞吗。”她反应过来吓的心咚咚的跳。
她一路狂奔跑了回来。
“青莲,咋啦,跑这么快干啥,我等着你一块回去呢。”麦子在胡同口看见跑的气喘吁吁的青莲关切的说。
“麦子,麦子,呜呜——”
麦子吓死了,瞪着大眼睛问:“青莲、青莲你咋了,你哭啥了,是不是被谁看见了?”
“不是,不是。”青莲拉住麦子趴在她瘦瘦的肩头呜咽。
“那咋了,到底咋了,是不是白老师他欺负你了?咱可不答应他,我这就去找他。”麦子身子一挺。
“不是,也不是,是他、是他不理我了——”青莲哭的瘫成了一堆软泥。
麦子看看胡同里轻轻的把她拉到一边着急的问:“他咋不理你了,你俩吵架了?”
青莲这才止住哭擦着泪跟麦子说了刚才的情况,委屈的说:“他也太小气了吧,就为了这个不理我了,我叫门也不答应一声,哼,我叫的那么响,咱庄里的狗都听见了,他能听不见?”说到这里自己又忍不住扑哧一声又笑了。
笑完又生自己的气,又哭起来。
但麦子放心了,也嘻嘻一笑说:“那也不一定就是不理你,说不定人家不在学校呢。”
青莲一激灵,抬眼看定麦子说:“也是,说不定他不在学校呢。”马上又心焦“那他不在学校去哪了呢,他要是今晚有事出去他该跟我说一声的呀,他不知道我会在老槐树下等他吗?”
麦子无语了,懵懂的摇摇头。
青莲忽然来劲了,她惊喜的说:“对了,回家问问老四,看她老师今下午放学跟她们学生说啥没有。”
“对对对,问你家老四去。”麦子也替她来劲了。
“老四,老四,你醒醒。”青莲在黑暗里急促的推老四。
老四醒了,迷糊着问姐干啥。青莲问:“今个放学的时候你白老师跟你们说啥话了吗?”
老四想想说没有。
青莲失望的问:“那你学校有啥事没有?有啥活动没有?你老师没有放了学去哪里办事?”
老四被问的越发发懵了,就连着摇头。青莲心里开始发凉:他真的是生我的气不理我了?我可不能失去他,我明天一早就去学校找他,看他理不理我。
“哎对了姐,今天俺白老师收到了一封给他的信,送信人递给他信的时候我看见了,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老四忽然想起说。
青莲本能的问:“信是不是上海来的?”
老四摇摇头说:“我没有看见。”
“真笨,你看见信了咋没看见下面落款,要眼喘气用啊。”她冲妹妹发火。
老四吓得瞪着眼看二姐。
她转转眼珠子将功赎罪的说:“对了姐,俺白老师拿了那封信就收拾了一下挎着他的包走了,下节课还是别的老师代的。”
青莲的心霎时变成了冰坨。
“那封信一定是上海来的……”
“是,准是,那个女的准是又反悔想要他了又把他叫回去,他呢,啥时候也都会听她的,她一叫就把我忘了,我算啥呢,一个不识几个字的农村闺女,将来就是嫁到他家也是个废物啊……”她咬住被子堵住欲喷涌而出的嚎哭。
但是她发抖的身子还是把睡的像猪一样香的老三惊醒了,她迷迷糊糊的问:“二姐,你咋了。”
老四以为二姐的哭跟她有关,就吓得缩紧身子。但是马上传出青莲瓮声瓮气的声音:“没事,我只是想感冒,觉着浑身发冷,鼻子也不通气了,你睡你的。”
“姐,那你这是发烧啊。”老三焦急的说。
“没事,我去厨房熬点姜汤喝去。你赶紧睡。”她起身下床。
她却躲在厕所里哭了起来。
第二天爹娘都因为老大的事阴着脸,小六小五也不敢在院子里玩游戏了,俩人躲到院门外的槐树下玩,那胖小子也不声不响的,青莲的脸色更难看,眼睛红肿的像个核桃,但是谁也没管她。
青莲去地里摘棉花,把开的白花花的留到了棵上,却把未开满的僵瓣子扣下来了。但是她把那湿湿的棉花瓣洒到家里的高粱箔上晒的时候还是没人管她。
老四中午放学回来,她像女鬼复活一样抓住老四就往屋里拉,不等她开口问老四,老四就识趣的悄声跟她说:“俺白老师果然回他城里的家了,今天还是别的老师给俺上的课。”
青莲眼看着院子里白花花的棉花,身子也变成了湿湿的僵瓣子。
“完了完了,他走了,不要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肯定是那个上海的女的,肯定是她的一封信把他招了回去……”
“都怨我嘴贱,都怨我嘴贱,我要是不惹他生气他也不会这么爽利的回去见她,他总得想想我吧,起码得跟我告别一下吧……”
又悲痛欲绝的想:“不一定,也不一定就是我惹他了,就是我不惹他他也对那女的言听计从,想想啊!人家俩人可是青梅竹马啊,人家那个女的又那么有能耐,我跟她能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