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格,格格格”不知道是魏根子喉咙里发出的还是他浑身的骨节发出的响声,他那干瘦成一身骨头的身体像被电击一样可怕的抖动着。
“啊——”他突然狼嚎一声,他像虾一样佝偻着的身子瞬间挺直了,也许是我眼看花了——因为我随即又看见魏根子飞了起来——朝墙壁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白头发男人挺身贴在了墙上,“啊——”的一声闷叫——魏根子的头撞在了那个男人的胸脯上。
“老公——”老六披头散发的叫。
“爹—爹——”睡莲和水莲一起叫。
魏根子眼睛上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
“爹—爹”睡莲和水莲一起把爹从那个白头发男人身上拽下来。
水莲吓得掏出手机要叫救护车,睡莲忙示意水莲放心,她弯腰从床底下拿出一大壶白酒,咕嘟咕嘟倒进一个大杯子里,熟稔的扶起爹的头把那杯子酒往他嘴里灌,等那一大杯子酒灌完了魏根子奇迹般的安静了。睡莲把他横身一抱,抱到了他的小床上。
“老公你没事吧?”这边醒莲心疼不已的抱住白发男人询问。
“我没事。”他心疼的看着蓬头乱发的妻子无奈的说。
这时冷眼旁观的九莲笔挺的站在门口,她用狼一般的眼神对着魏根子说:“哼,看来你跟着她倒是对了,就她能治得了你。”
此时刚刚喘息稍定的魏根子又发疯起来,她朝醒莲咆哮:“给我滚,你跟他都给我滚——我死也不想看见你俩——”
睡莲撇下她老公冲魏根子恶毒的说:“哼,听到我说二姐就发疯是吧,我知道你为啥发疯,因为二姐是你亲手交出去的,也就是等于二姐死在了你手里——”
“老五——”这回是水莲怒得都变形了的脸在怒喝醒莲。
醒莲吓住了,但仍不服软的昂着头。
“这话以后不许再提,如果你还想在王祥寨呆的话——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她一字一句的说,眼睛里射出严厉如铁的光。
九莲冷冷的对着水莲说:“这还有爹又娘呢,还数不着你在这施家法。”
“老七,你跟我好好说话,在这个家里你最小,你就得好好听大家的话。”水莲朝她低吼。
“哼,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我走就是了。”九莲冷傲的扭身往外走。
我忙溜进这间小屋的拐角处藏起来。听着九莲蹬蹬蹬上了楼,我又猫一样落地无声的扭搭回来。
“呜呜——呜呜——”魏根子狼嚎一样的哭着,睡莲跪在他脚下搂着他的腿哭。
“老五,爹犯病的时候你都是这么给他治的?”水莲看看那一大塑料壶子酒问。
睡莲脸上露出羞愧,但嘴硬的说:“咋了,我管他还不行了,像你们都离他远远的就对了是不是。”
“你可是管他了,早晚要你管死。”莲莲摇头晃脑的说。
这时睡莲的大儿子放学回来了,进大门就喊:“姥娘——”
睡莲听到儿子的声音骄傲的看了一眼莲莲说:“看,我儿回来了,我儿可孝顺他姥娘了,他姥娘姥爷也最疼他,可不,来后就指望他给咱魏家续香火哩。”
老六却抬手摸摸头发悠悠然的说:“这俩外姓孩子在这个家住了这么多年,娘伺候他们这么多年,孩子的爹娘还得拿借住费和抚养费给爹娘呢。呵呵,至于一个孩子一年拿多少,还得大家研究呐。”
“我擦,算你狠咯。”我唏嘘。
这时睡莲被气的“接近崩溃的边缘了”,她那胖大的身子上的肉都像果冻一样的颤抖。
忽然,她一弯腰,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茶壶,往老六身边的桌子上“嘭”猛一墩。
说时迟那时快,老六的脸立刻变得煞白,不等她身边的男人扶住她她已经“啊——”的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我惊傻了:老五她这是怎么了?竟然怕一只茶壶。
那个黑影显然被唬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飞快的朝前面跑去。“你站住,信不信我喊一声全村的人都出来——”青莲声高气不壮的喝叫。
其实真出来全村人怕的是她。
那个黑影却中计了,老老实实的呆在了原地。
青莲硬着头皮走上去,走近那个男孩时诧异的停住了,她松了口气——认定他不是跟踪他。
他是个陌生的瘦小男孩,顶多有十三四岁,此刻正在月光里满脸惊恐的看着青莲。
“你是谁?深更半夜的藏在俺庄的地里干啥?”青莲低喝。
“我、我、”他吓的快要哭了。
青莲心软了,大胆的走到他跟前,看看他已经满脸泪水的脸轻轻的说:“没事,你只要不是小偷就走吧。”
他感激的看了青莲抹抹眼泪又钻进玉米地里,一阵哗啦啦后夜又归于寂静。
青莲在一扭身的时候就把他忘在了脑后,她的心里满是白玉杰,脑子里全是刚才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忽然心突突跳的站住了:不会是做梦吧?白玉杰真的也爱上我了吗?我刚才真的和他在一起吗?她伸出白嫩的手,对着月光喃喃的问:我的手真的刚才一直被他抓着?
青莲觉得幸福来得太容易了,她不敢相信。
到了家她不敢睡觉,她怕她天亮了一睁眼就真的是一场梦。然而她不睡还是怕刚才是一场梦。
她轻轻的叫醒水莲,把嘴凑在她耳边问:“老四,你跟我说说你白老师今天穿啥衣裳,穿啥鞋?”
水莲睡眼惺忪的看看姐,不解的问:“你问这个干啥?”
“你别管,快说。”青莲几乎要吃了她。
“他穿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凉鞋。”水莲急忙说。
青莲回想刚才白玉杰的打扮,根本对不上号,她心又突突跳起来——真的是假的?
“俺老师可干净了,每天都换衣裳,每天他的衣裳上都有好闻的胰子味,同学们说他天天洗澡。”水莲梦呓的嘟囔。
“哦,对了,他刚才洗澡了当然换衣裳了。”她又兴奋的心突突跳起来。
“哎,老四,你是不是看见白老师左手脖子上戴着一个手表?”她又把水莲扒拉醒问。
“嗯,俺老师上课下课都看表。”
青莲的心兴奋的要着火了,刚才白玉杰拉她手的时候她一眼看到了他左手腕上明晃晃的手表,她觉得那副手表戴在他的手上最好看,好看的令她脸红心跳。
从此她最恨戴手表的男人,她觉得只有她的白老师才配戴手表。
“青莲,明知道明个就要办喜席了,要来二十多家人呢,这一百样子活儿,你还不起来了——”魏根子在门外生气的大叫。
青莲一睁眼吓坏了,天都大亮了,她可从来没有睡到天大亮过——无论冬夏。她一个鲤鱼打挺站在了床头,提上鞋就往外跑。
但是她还是老挨爹娘的责怪,她干起活来不丢三落四就碰倒碗碟蹚倒瓢盆。
“你魂丢了?”大脚竹骂她。
她低头偷笑,她可不是魂丢了。
中午水莲放学回来吃饭,进门就拉着她的手跑回屋里。青莲激动的走路直绊脚,跨过屋门槛的时候重重的碰了一下脚趾头,但是她不觉得疼。
“姐,今个俺白老师下了课把我叫一边了,问我昨天开家长会的时候你是不是掉了一样东西,就是一条手绢?”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被密封着的小盒子递给她。
她激动的一把夺过说:“是是是,我的手绢是丢了。”
心里暗笑:他还真鬼。
水莲眨巴着眼睛看着那个纸盒子说:“你还没看呢。”
青莲脸红了,慌乱的说:“不用看,准是我的,你赶紧出去吃饭去,饭做好了。”
水莲一出门她就把门插上了,手哆哆嗦嗦的拆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条四方的新手绢,但是手绢里藏着一个小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今天晚上八点我在学校路口那棵老槐树下等你。
她眼泪喷涌而出:他原来跟我想他一样想我。啊,这么说昨晚不是梦,这是真的。
但是马上她就犯愁了,因为她家里只有一个坏了的小挂钟,修了好几次都不准,她们家都是看日头测时间,这天黑了没日头了,她哪搞得准八点九点的呀。
她急的呜呜哭起来。刚哭出声又警醒憋住了,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心惊肉跳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青莲——”她吓了差点吓死,捂着胸口不敢说话。
“你在屋里倒腾啥还出来吃饭,吃了饭还得擦桌子板凳,明天就来客了,啥时候擦呀——”爹不满的叫。并又低声嘟囔:“这妮子,一遇大事越说忙她越迷糊了,真没出息。”
青莲又窃喜起来。
“爹,咱去镇上买个表吧?”青莲擦着桌凳忽然向爹提议,爹不耐烦的皱了一下眉头欲开口,但是青莲不等爹说话又截住他谆谆善诱:“你看吧爹,咱家那个挂钟都老掉牙了,修了好几回都修不好,准两天又不准了,再修还得花钱,干脆狠一狠买个新的,一咱这个大家庭里,不能没个表啊。再一点,明个咱的亲戚都来了,咱家连个好表都没有,谁问几点了咱都不知道也太丢人了……反正也就是十来块钱,买个就买个吧。俺奶奶为了叫咱排场,几百块的大钱都花了,咱还疼这个小钱吗?万一奶奶为这个不高兴了可划不来。”
本来爹听到她说买个不当吃不抵用的表就变了脸,但是听到她最后这句面上马上软了,迟迟疑疑的看了一眼媳妇问:“说的也是哈,这家里连个准点的表都没有,是叫人笑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