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冲她狡黠的一笑说:“我懂了。”
她已经恢复了常态,做出平静的样子问:“你懂什么了?”
“你在包庇一个或者两个人。”
她楞了一下,但马上摆出不以为然的神气说:“你真无聊。”
我顿了顿,把身子往前一倾说:“你真心狠。”然后起身离去。
一出她的屋门我听到隔壁那两个“顾问”的房间里有刘文风的声音,我思索了一下,就轻轻的敲门打探。
门是女“顾问”开的,她看见我一把把我拉到房间里关上了门,小声跟我说:“别说话,听刘大师的话。”
原来刘文风正在给她的房间布阵——就是驱邪阵。
我发现她们的房间布置全部移位,并且摆设很奇葩,比如电脑从电脑桌上移到了梳妆台上,而镜子则移到了房门口,并且在那面镜子上缚了一根红绳,红绳上绑着一个小木剑。
我当然不好叫他解释一下这样做的意思,因为这是你凡人不懂的事情,你不能乱问。
此刻刘文风正在用毛笔往黄纸上乱涂乱画,可是他谓曰:驱鬼符。我又四处一看,才懂了:房间的四个角落都挂了各类的珠子和饰物,都是驱鬼辟邪的。
呵呵,一定又价格不菲。
“哎呀,潘霞,你可不能大意,让刘大师给俺布置好了赶紧给你布置去,这九莲年纪轻轻死因不明,死的时候又是穿的红衣裳,那可是标准的厉鬼呀,咱跟她死的房间离这么几步远,可不能叫她进咱屋里喽。”女“顾问”拉着我的手害怕的说。
我看看刘文风对着她点头:“嗯,我就是请刘大师去我屋里的,我也吓坏了,真想搬出去再找房子。”
男“顾问”忙抢着说:“可不能可不能,刘大师说我们可不能搬出去住,因为我们的身上都染上了阴气,如果我们马上就走,阴气就会跟着我们走,阴气一出原地会吸收一些微阴气,那么它的力量就大增,到时候我们就惨了,还会害到别人,留在这里不走有刘大师保护,我们安全的很。”
我听到瞠目结舌,这刘大师真不亏是“大师”。
“潘霞,我这忙完了一会去你屋里帮你辟邪。”刘文风朝我点点头说。
我也朝他点点头。
“大师,你看我需要在您店里买什么?”我拉开门就调笑。
刘文风在我的客厅里坐下说:“是他两口子找的我,我不帮他们驱邪避鬼他们会吓死的,不是我在坑蒙拐骗。”
“可是你可以告诉他们根本没有鬼呀。”
“如果我跟她们说根本没有鬼,她们会信吗?”
我只得耸耸肩说:“好吧,我输给你了。”
“要不要喝点?”我问。
“楼下人在守灵,楼上我们喝酒,不好吧?”他说。
“我们也去守灵?”我问。
“当然不好。”
“那不结了,我请客,你拿酒去就好了。”
我真想喝点,我心里憋得慌。
几大杯酒下肚我冲他撒气:“我说刘大师,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怎么没算出九莲会自杀呢?你要是算出她自杀不能见死不救啊,你要是不救可以跟我说叫我去救啊,你怎么没一点反应呢?这么做不厚道吧?你说,你说说啊!哈哈。”
他笑着不语。
“九莲那么爱王金海,你怎么不施法让王金海也爱上她呢?”
他笑着摇头。
“九莲看起来很张狂,其实很善良,她应该得到她所要的爱,她不应该死的这么惨。”我开始尖叫。
“其实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他不笑了。
“哼哼哼,你少给我放屁,你个骗子。”我呸他。
他把身子一仰说:“她永远也别想得到王金海,王金海也永远不会爱她,以后的她会更痛苦,最起码,现在她是恨着她的四姐死的,而不是对所爱的人痛彻领悟而死。”
我的脑子不动了,我卡在这里了。
手机的短信提示把我吓了一跳,我随手点开,上面写:能出来一下吗?
我立刻起立、穿鞋、拿包,动作一气呵成。然后迅速完成后抱歉的跟刘文风说:“有人找我,我得出去一下,下次我一定补请。”
刘文风笑笑说:“去吧,知道他会找你的。”
我傻傻的问:“他是谁?”
他眯眼看我,然后故弄玄虚的说:“他是谁你不知道?哦,那我更不知道了。”
我怀疑他看到了我的短信,可是马上确定不是,我又觉得他知道是王金海找我。
他的车停在村口,我钻进去他就飞快的朝村外开去。
我靠在椅背上,等着他开口。
车很快飞过路灯照耀的大道,进入颠簸黑暗的小路,我有些吃惊,但是我没有说话。
他继续飞驰,我被颠的左右摇摆,几次身子触碰到他握方向盘的胳膊,他的胳膊粗壮,肌肉结实,我像碰到了铁块。我本来就有酒,此刻又被这一景撩拨,酒化成了春意绵绵。
好在,我也不是刚出来混的,这点诱惑还是能抵挡的,就装着清心寡欲的样子不动声色的看前面的黑暗。
我们好像在玩一个游戏,就是那个谁先说话谁就输了的游戏,我也不知道我们跑了多少里地,反正我们谁也没说一句话。
我终于能坐稳了,我以为我们走上大道了,谁知道是他把车子停下来了。
他双手还紧紧的握着方向盘,双眼也炯炯的注视着前面,他呼吸紧迫,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好像刚才不是车载着他跑,是他自己在跑。他突然问:“九莲是我害死的吗?”
我不敢贸然回答,我可没忘他那突然就爆发的可怕的神经质和凶神恶煞的面孔。
“你说,九莲是我害死的吗?”他把方向盘攥得吱吱响。
“她为你而死,但是——不是你害死的,是她自己自杀嘛,她想不开。”我觉得我只能这么说。
他长叹一声说 :“是她根本不该爱上我。”
“对,她爱上你注定没有好下场。”
他没有说话,看起来赞同。“但是我没有想到她会自杀。”他的样子很痛苦。
我有些不忍了:“当然,你怎会想到她自杀呢?我也没有想到。”
他好像自言自语:“我没有想过要害谁,可是她们一个个都死在我手里。”
“她们?”我摒神静气的听着。
“我儿子的妈妈,她对我很好,她家人对我也很好,不是她我不会有今天的一切,我靠着她的嫁妆起家,我又靠着她父亲的关系办了第一家工艺品厂,我爹是她伺候到老,我的几个弟弟个个都受她照顾,可是,我当时一点不觉得她好,只认为这是一个女人该做的,而且,我发现我越来越不能跟她过下去了,她是个越来越没意思的女人,我不想一辈子跟她生活在一起。”
“那你当时为啥娶她呢?”我冷冷的问。
“钱啊,不都是为了钱嘛,我当兵回来一无所有,我爹瘫痪在床,我几个弟弟都有打光棍的可能,我不能一直穷,我得挣钱,可是别想叫我跟人家一样出苦力挣钱,我要自己给自己挣大钱。
这个时候,我被她看上了,她那时候用现在的话就是富二代,我们全镇第一个做烟草生意的富豪独女,她知道自己长相没优势,就利用她家境的优势来诱惑我,我愿意她就给我带一笔诱人的嫁妆,我不傻,就凭我家的条件,我能娶上她这样一个媳妇不亏,人家带钱嫁给我我就是赚大发了,于是,我就娶了她。
我娶她就是要她的钱,她知道居然还无怨无悔的嫁给我,结婚当晚我跟我几个战友还在我爹的小屋里打麻将,打够了喝酒,整夜不进新房,可是她还是欢天喜地的,因为我到底还是属于她了,她到底是我的媳妇了,我没有见过那么知足的女人,她令我以为所有的女人都这样,她把我惯坏了。”
他愧疚的把头抵在了方向盘上说:“后来,她竟然令我忘了我是个有妇之夫,我竟然直接就向水莲求婚了,当然,水莲拒绝了我,她结婚,又离了婚,远远的离开了王祥寨,她以为我就可以守着儿子守着她安心的过日子了。哼哼,以她一个女人的智商,哪能读懂我的内心。
可是,我强烈的想要一个闺女,当然我不能叫我的儿子跟女儿不一个娘,我就要她再生一个。”
我被震了一下,问他:“你为什么想要一个闺女?”
“该有一个闺女。”
“你为什么觉得你该有一个闺女?”我用好奇的口吻问。
他的眼神有些迷惘,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说:“她如果还活着就好了,我不觉命里缺她了。”
“她?谁?”我按捺着激动。
“很多年前,我死了的一个女儿。”
“死了?女儿?”我差点惊叫。
“很多年前的事了,我都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无知无觉糊里糊涂的孩子,无知无觉的我就那么糊里糊涂的有了第一个媳妇,我十四岁,她十七岁——她叫麦子,跟我一个村——”我的心砰砰的跳。
“我都忘光了她的样子,甚至有时候都怀疑她真的跟我过过日子吗?她真的给我生了一个女儿吗?”
我牙咬的格格响。
“我的第一个媳妇死了,我第二个媳妇也死了,都是我害死了的女人……其实她两个完全可以不死。”他刚毅的眼里流露出凄怆。
这就是一个强悍男人软弱的一面的流露吧。我又感慨。
“她们为什么可以不死呢?”我抓住他这句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