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出了这么大的事,狩猎也只能草草结束。
各家都在收拾回去的东西,我却望见幼时的乳母下了马车,偷偷摸摸进了嫡母的营帐。
真的假不了。
我往最深处的营帐走去,令我意外的是,卫兵像是被提前嘱咐过一样拉开了帐门,给我指了最里面的一个笼子。
这里原是用来关捕猎到的野兽,如今却关了个毒杀皇子的罪人。
倒也相称。
空气里满是恶心的臭味,但什么味道都无法盖过一股腐烂的腥味,而且越往里走,味道越浓。
凌洛瑶仰面倒在笼里,原本精致的百花环蝶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露出的肉没有一块是好的,腐烂的味道引来苍蝇嗡嗡绕着。
害死了舒贵妃的独子,想来日子不会好过。
「贱人!贱人!」
她猛地扑到笼子前,使劲往外伸手,就想要把我撕碎一般。
腕上的绿镯幽幽闪着光,映在她脸上,好不可怖。
「还戴着呢。」
这只凌洛瑶精挑细选的镯子有剧毒,前世她送给我就是希望我能慢慢中毒身亡。
却没想到我死得太慢,险些抢了裴云临全部的宠爱,于是她便借灾星的由头撺掇着用我祭天。
这次我用它送了裴云临上西天,又将罪全落在她身上。
也不知道阴曹地府里,裴云临会不会听她的解释,会不会不愿与她再做夫妻。
「凌笙!我是天生的凤凰命!你逆天而行,不得好死!」
我捻起精致的袖口,慢慢往上卷,直到完整露出小臂上的那块青色胎记。
她的眼睛突然睁大,尖叫道:「你都知道了?怎么会。」
「逆天而行的是你,不得好死的自然也是你。」
我抬手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唏嘘道:「陛下决定赐你凌迟,我听闻本朝最厉害的割了千余刀才咽气,倒是不知道姐姐能坚持多久。」
13.
兴许还是身子骨太弱,行刑还没开始多久嫡姐就晕了过去,我便用碧玺镯子换了壶桂花甜酒,坐在离刑场最近的亭子里喝。
虽看不到现场,但惨叫声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行大事前喝酒助兴,这还是我从裴云临那里学的。
他在登基前一晚同我挽手喝了合卺酒,他说我嫡姐是天生凤命,他不得不娶,但他的真心全给了我,要我知足。
他滚烫的吻落在后颈,他射出的第一箭正中心口。
我越喝越醉,迷迷糊糊间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里我并没有马上死在城楼上,而是拼尽全力跳下城楼。
本以为会粉身碎骨,却被一个满是血腥气的怀抱接住。
我感受到有双手在拼命地接我身体里流出去的血,我感受到滚烫的泪落在我脸上。
他贴在我耳边一直说着来晚了,让我等等他。
他还问我想要什么。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说,我要做皇后。
梦中的一切似乎都浸满了血光,我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他究竟是谁。
又究竟是谁一直在暗处帮我。
14.
「小姐,夫人请您去挑料子做衣裳。」
我懒懒地卧在榻上吃糕点,小丫鬟兴冲冲地跑进来,和我比画,「是大少爷这次带回来的新料子,可好看了。」
回府后,我的地位肉眼可见地高了一大截,先是换了最漂亮的院子,屋里的陈设焕然一新,摞了几层的紫檀漆雕首饰匣,绣着满园春色的翡翠屏风,还有一大柜子流光溢彩的衣裙。
「对了小姐,今日阶上放着的是这个竹蜻蜓。」
自打我回府,每天早上起来门口的石阶上总放着点小玩意儿,有时是华丽精巧的簪花,有时是名家字帖的珍品,还有过用油纸包着的桃花酥。我都让人扔到院子外,有次不知哪里来的野鸟叼走了块点心,第二天我屋里就来了位技艺精巧的点心师傅。
我望着那个比例不大协调,但磨得很平整的竹蜻蜓叹了口气。
「去看看吧。」
嫡母喜清静,很少像这样开着大厅,端着各式料子的丫鬟鱼贯而入,热闹非凡。
「小姐来了?」嫡母身边的嬷嬷先看见我,扭头笑着对嫡母说,「京都的锦缎虽华丽,但远不及这江南的雅致,正适合小姐这样温柔的模样。」
一向端庄高贵的嫡母此刻竟有些无措,「是,喜欢什么就都拿上。」
我望着摆满桌子如霞弥漫的织锦、绫罗、绸缎,伸手摸了摸,柔软得像是天上的锦云。
这样好的东西,前世今生我都是第一次看见。
「夫人,这些都是嫡姐的东西,我先告辞了。」
「还有请夫人转告大哥,那些东西不必再送了,我可配不上他这样相待。」
15.
我发现嫡母和凌彦行都有些一根筋,无论我把话说得再难听,第二天他们就和不知道一样继续想尽办法对我好。
望着桌上满满的糕点,我捏了捏腰上的肉。
凌彦行几乎快把京都的糕点铺都给我搬来了,五彩缤纷地摆了一桌子。
院子里他还专门搬来个雕花架子,哪天送的小玩意儿我多看了一眼他就会邀功似的放进格子里,他还自己做了个沙袋给我挂在旁边,将自己的画像贴上去,叫我随便打。
要不解气,可以给他递个话他立马回来给我打。
嫡母则是一水的漂亮衣裙和首饰往我屋里送,隔三差五喊人叫我去看戏。
「小姐,夫人有要紧事喊您过去。」
我在看了一大半的话本子上折了个角,赶到时嫡母和凌彦行正在谈着什么,脸色都不太好。
嫡母握住我的手,「陛下下旨要将你指给五皇子。」
「母亲,传言那五皇子残暴至极,前段时间还无故杖毙了数名舞姬。」凌彦行眉梢眼底皆是煞气,「父亲带兵镇守边疆数年不归,皇帝不念其辛劳,却还要将妹妹推进火坑,可真是欺人太甚!」
嫡母深深地吸了口气,眼圈又红了,安抚地拍拍我的手背,「笙笙你放心,娘立马写信给你爹和外祖,就算是倾尽所有也要让陛下收回旨意。」
「功名利禄由我们男子从沙场挣来就好,绝不会委屈妹妹……」
「我想嫁。」
我捻了颗珠圆玉润的葡萄,一点一点剥着皮,「嫁过去就是王妃,挺好的呀。」
回屋时路过贴着凌彦行脸的沙袋,我伸出手推了一下。
说了不要你们对我好的。烦死了。
16.
新婚夜,我等待许久都未见人,就把怀里的油纸包拿出来。
挑了颗如意酥丢进嘴里时,忽然有人推门而入。
他穿着赤色的吉服,倒显得面若冠玉,俊朗无比,竟与传闻中青面獠牙的残暴模样大相径庭。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我抿着嘴胡编乱造:「殿下有所不知,那是如意酥,用来许愿我与殿下琴瑟和鸣,相濡以沫的。」
他忽然笑了,一手取下我的凤冠,一手揽住我腰肢,俯身亲下来。
「夫人会如愿以偿的。」
不知亲了多久,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到我们挨着的地方,热得让人心慌。我忍不住推了推他,但推不动,反而被他捉住了手。
我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排斥,只感觉心跳得快蹦出来。
「笙笙。」
起伏间他身后的锦被像艳色的海,将我淹没。
然后我听到他的声音,带上了暧昧的喑哑,「别怕。」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埋头在我颈间睡得还挺沉的。我偷偷活动着又酸又痛的腿,忍不住踢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