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披着散乱的头发，在街上狂奔，担心心脏从喉咙里跳出来，她不时揉一下胸口、合一下张开的嘴。
街边的一家酒馆门口，有酒务官（负责酒业税收的官员）领着三个兵丁，在张贴催收税款的布告。
以前遇到这样的事，小四会凑上前听识字的人讲解，但此刻只顾埋头往前冲，跑了几步后，回头发现爹爹没有追上来，刚想松口气，一转身又撞上拎着糨糊桶的兵丁甲，桶滚到地上糨糊四溅，小四滑倒。
兵丁甲骂骂咧咧，拎起小四的衣领，把她拖到干净的地方，挥手要打时，被小吏喝住，他常去刘记酒坊收税，认识小四。
小吏嘿嘿一笑，露出大门牙，用指头点了一下小四的额头，“如此慌慌张张，小娘子是不是偷拿了家里的钱，害怕挨打才跑？”
小四心里原本对小吏出手相救怀着感激，现在一听他的语气，觉察到不怀好意，摇摇头，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我现在送你回家，你爹爹一高兴，或许送我一坛酒呢！”小吏拍拍手、仰天呵呵笑时，小四已拔腿朝街口冲去，她再也不敢停下脚步，不知不觉跑出了城。
天色渐暗，她躲进一户乡下人家的院子，钻进柴草堆里，又困又累中忘记了饥饿和害怕，睡了过去。
天亮，户主十一岁的儿子李春生，起床来到院子里，顺手打开鹅舍的竹编门。警惕性极高的大鹅扑腾出来后，昂起脖子嘎嘎嘎连声欢叫，接着扑闪着双翅朝小四躲藏的地方奔来。春生觉得有异常，也跟了过去。
小四被鹅叫声惊醒，她曾跟着小伙伴毛细妹，去过她乡下的大姨家，领教过大鹅啄人的厉害，扒开草堆见大鹅奔来，害怕极了，身子一抖，从柴草堆里滚了出来。
大鹅和春生同时愣住，也就那么一瞬，大鹅脖子一伸，直接朝地上的小四啄去。小四来不及躲开，本能地双手捂住脸。
春生呵斥住大鹅，扶起脸色发白的小四，拍掉她身上的柴草后，问她是谁，为何躲藏在自家院子里。
“我叫小四，我不想裹脚，我爹……”小四多少有些难为情，说不下去。
“你爹娘就打你，你就离家出走，躲进了我家。”春生拿掉小四头上的几根细碎的柴草，扔到地上。
小四点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我叫春生，这是我家，你不用害怕。”春生明白她口渴，牵起小四的手走到水井边，从桶里舀起一瓢水递给她。
小四接过水瓢，低头整个脸都埋了进去，喝饱后才抬头朝春生咧嘴一笑，“好甜的水呀，比我家水井里的水好喝。”
春生娘听到动静，来到院子，得知小四是城里刘记酒坊家的女儿后，她返身去灶房。
端出吃食时，小四已在水井边洗了手脸，正用一根细竹棍逗大鹅。
听到春生娘招呼吃饭，小四跑过来，见木盘里摆放数个黄色的糕点，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好漂亮呀！我家酒馆里，从来没有这样的糕点。”
“这叫蝴蝶酥，你看它像不像一只蝴蝶？”春生用筷子点了点糕点两边凸起的部位，那是蝴蝶的翅膀。
小四顾不得搭话，一连吃了三块蝴蝶酥，见春生母子还没有动筷子，她不好意思地揉着肚皮，“姨，春生哥，我一口气吃了三只蝴蝶，是不是天下第一厉害？”
母子俩忍不住笑。春生又递给小四一块蝴蝶酥，自己却悄悄咽了一下口水。蝴蝶酥除了重要节气，在他这样的乡下人家，平日是吃不到的，他知道娘今天特意做，是为了招待小四。
小四扭头四处看看，然后问春生，“你爹爹怎么不在家？”
“爹爹因为生病，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春生低下头。春生娘也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
小四觉察到自己说话不妥，认真地告诉春生，只要他愿意，她就把自己的爹爹送给他。不等春生回话，她突然眼皮下垂、身子一软、头一歪，整个人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呼。
“我在蝴蝶酥里拌了少量洋金花汁，趁她睡着，我们赶快送她回家，城里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是惹不起。”春生娘说完，抱起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