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刚要开口告诉爹爹,又担心是自己眼花,犹豫间刘保衡已起身退到神龛左侧,双手拽了拽外衣下摆,胸一挺、双手朝后一背,这是他要开口训话的前兆。训话时,全家人必须跪着聆听,小四的娘也不例外。
小四原以为爹爹要责令他们以后准时参加祭祀,然后吩咐她和娘去找二哥,却没料到爹爹伸手朝她一指,“你知道吗?昨天东京府尹的小舅子托人来给儿子提亲,可得知你没有裹足时,来人转身就走。我们是生意人家,没有官方庇护寸步难行,这次结亲的机会被白白错失。”
刘保衡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继续斥责,“你不小了,以前每次你娘给你裹脚,都以你哭闹作罢,今天必须裹!”
刘保衡的话,如同三九寒冰,刺入了小四的骨髓。她双手握拳,抬头看向板着脸的爹爹,语气坚定,“爹爹,我就不裹脚,我长大后也不要嫁给官家!”
“听爹爹的话,裹脚是为你好,现在高门大户里人家的夫人、小姐都裹脚,听说皇家的那些公主,从小就裹脚呢。你再看看街上那些大脚的女子,即使进了富贵人家,也只能当丫鬟、厨娘,难道你也要像她们一样吗?”刘王氏温声劝说女儿。
“谁说不裹脚只能当丫鬟?”小四一梗脖子,平日温顺的她,只要一提到裹脚,就像一只小刺猬支棱起来,见谁扎谁。
“不容你不从,遵从父母之命才是孝道。”刘保衡冷哼一声,随即瞟了一眼刘王氏。
刘王氏立马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条长长的白色布带。显然,夫妻俩早已商量好今天动手。
小四看见布带,恍若见了一条毒蛇,她知道白色布带一旦裹上脚,就会裹一辈子,她不要这样的脚!
前几次反抗还有大哥帮她,这回只能靠她自己了。小四连忙起身就往门口逃,却被刘保衡抓住衣领,摔倒在地。
刘王氏趁机蹲下,伸手去抓她的脚,被她挡开。小四反手抓住娘的脚,拍着她的脚背问刘保衡:“爹爹,娘可是裹脚了哦,但她嫁给了官家吗?还不是每天做饭、浆洗、扫地?”
刘保衡的一张脸,瞬间变得像一块煮熟的猪血,胸脯一起一伏,呼呼喘着粗气。
刘王氏趁小四辩解分散了注意力,一把按住她的腿就去脱鞋。
小四双腿使劲一蹬,刘王氏的三寸金莲,导致蹲着时身子不稳,摔了个四仰八叉。小四爬起来冲到神龛前,指着仪狄踩在明黄布上的赤脚,提高音量,说道:“爹爹,你要求我们全家人敬奉酒神娘娘,可你仔细看看,娘娘也是一双大脚哦!”
“呸,你竟然敢拿自己和酒神比!”神龛垂下的明黄布被人一把掀开,一身灰衣、胖乎乎的二子刘文成钻出来,一把推开小四,顺手操起香炉,朝仪狄的赤足上砸去。
没有人料到刘文成躲在神龛下,即使是离他最近的刘保衡也来不及阻拦,“哐当”两声后,仪狄的一双大脚分别被砸掉一块,剩下两个小小的三角形状。
“啧啧,你个死丫头,酒神现在是小脚了,你也乖乖裹上吧!”刘文成把香炉朝神龛上一墩,又抬手用衣袖抹了一下嘴角粘着的糕点渣渣,得意地笑。
小四一愣,这才明白贡品少了的原因,也知道刚才酒神身子动了动不是自己花了眼。
她一贯不喜欢二哥,不是妒忌他独得爹爹的宠爱,而是二哥仗着自己身高、体重都超出同龄人,常常背着人欺侮她,最过分的是,趁她打扫酒坊累得靠着酒缸睡着时,偷偷用墨汁在她脸上画了胡须,脸颊上点了数颗“黑痣”,而她醒后不知,还依照爹爹早上的吩咐,跑去自家的酒馆打扫,路上被人看到,惹得满街人笑话。
刘保衡看着脚被砸碎的酒神,又惊又怕,双膝一弯跪在神龛前,倒头就拜,口中反复念叨:“仪狄酒神莫怪,要怪就怪小四,是她口无遮拦闯的祸,跟我儿文成无关,文成生性纯良、厚道,你要是降罪责罚,就请责罚小四吧,这一切皆因她不肯裹脚引起。”
闻言,小四心中一沉,异常委屈,刚要辩解,不妨二哥猛扑过来抱住她的双腿,刘王氏趁机又来脱她的鞋。
小四拼尽全力反抗,扯散了娘的发髻,咬伤了二哥的手,身上也挨了二哥不少的拳脚,尽管如此,她没有丝毫妥协,三人扭打成一团。
刘保衡起身,见妻子和二儿子制服不了小四,怒气顿生,飞起一脚踢向女儿,没料到按住小四的刘文成刚好起身,刘保衡那一脚就结结实实踢在他身上,刘文成痛得嗷嗷叫,松开了桎梏小四的手。
刘文成是刘保衡夫妻的掌中宝,见他挨了一脚,双双顾不得小四,都去查看他是否受伤。
小四趁机翻身爬起来,径直冲向大门。
刘保衡见二儿子身体无恙,放下心来,拔腿去追小四。刘王氏也不敢怠慢,捡起裹脚布,摇摇晃晃地去追女儿,过门槛时一抬脚被裹脚布绊倒,头磕在门槛上,血流了出来。
刘文成吓得大喊,“爹爹,娘流血了,娘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