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保衡买了一辆马车,车身整体暗红色,车厢四周挂满各色流苏,这些流苏有长有短、错落有致,使车厢显得雅气而不呆板。车厢里坐人的位置上,铺着鸭绒垫,即使马车颠簸,也能保证坐车的人舒适。
车厢帘子是淡绿色的布帘,上面用丝线绣着一座文昌宫,针法细密、线条流畅、色彩鲜明、自然,这幅刺绣在东京独一无二,是刘保衡亲自请东京城刺绣技艺最好的绣娘定制的。达官贵人、商贾人家的车帘子一般都是绣的花花草草,或是飞禽走兽。刘保衡别具一格,其心思不言自明。
这天祭祀完酒神后,刘保衡训话,每天上午会亲自驾马车送文成、功成去学堂,傍晚放学让哥俩结伴自行回酒坊,跟耙头学习酿酒的要义。又叮嘱小四不要偷懒,傍晚酒馆客人多时,也要去帮忙上点心、擦桌子。
小四握了握拳头,深呼吸后,终于鼓起勇气问了早就藏在心里的问题:“爹爹,凭什么我干活,二哥、三哥读书?”
刘保衡眼里一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后,落在小四脸上的眼神没有一丝温热,紧闭的嘴唇始终没有张开,一摆手径直出了门。
刘文成、刘功成背着书包,像两条听话的小狗,温顺地跟在后面。
小四追到门口,被娘一把拽住,劝慰道:“哥哥们是男儿,将来要继承家业,女孩长大后要嫁人,读了也不能参加科考,还浪费钱财、时间。”说完指了指着装满衣服的竹篮,让她赶快去井边洗,趁太阳大好晾晒。
“可我和哥哥都是娘生的呀!”小四坚持。
“你们的确都是我生的,可你看,一个巴掌上五个指头还长短不一呢。人的命从出生就不一样,要认命。”娘把右手伸到小四跟前,晃了晃。
“我偏不!”小四一脚踢倒装满衣服的竹篮。
刘王氏恼怒地拿起棒槌想打她时,小四已跑出大门,刚好看到两个哥哥坐进车厢。爹爹坐在前面手握缰绳。
“爹爹!我也要读书!”小四一把拽住缰绳。
“可以,只要你能在街口追上我!”这次,刘保衡倒是爽快地答应。随即一抖缰绳,马撒开腿就跑。
小四没有犹豫,追在马车后面狂奔,鞋子跑掉了、发髻散了,车厢后面的流苏晃得她眼花,汗水模糊了眼睛,马车离她越来越远。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城东的街道像蛛网,但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结网的蜘蛛,熟悉每一条网线,这得益于爹爹从小指使她出门干这干那,从而清楚附近的每一条胡同。
在马车快要从视线里消失时,小四拐进一条胡同,跑进一户人家的院子,爬上一棵大槐树,再抓着槐树伸出院墙的枝干,荡千秋跃到墙外的一堆沙土上。正在修墙的匠人一惊,还来不及发问,小四已冲向不远去的街口。
刘保衡一抖缰绳,还是比小四晚一步到。
“爹爹,你说话可要算数,我比你先到,可以和两个哥哥一起去学堂。”小四喘着粗气,同时朝马车靠近一步。
“休想!”刘保衡咬牙吐出两个字,用马鞭戳了一下小四的额头,说道:“小小年纪做人不诚实!你抄近道,这是玩心眼!”
小四瞪大眼,浑身抖了一下,不敢相信这是爹爹说的话。心里的失望写在脸上,泪水也冲不掉。
听到动静的刘文成掀开车帘,探出头,一脸嬉笑:“啧啧,你连名字都没有,读什么书呀,学堂里的同学都有大名,将来才能金榜题名,就像我叫刘文成,你呢,排行第四,爹和娘就顺口叫你小四。”
“就是,你看我也有名字,刘功成。”三哥探出头,把最后三个字咬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