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过去，不少人已经完成了两道菜。评委开始在场地内走动，一一为选手打分。
有评委来到秦椒桌前时，案上只有一盘炒肉丝。秦椒正忙着把搅碎的豆腐分成数个小碟，依次调味。
“哇哦，京酱肉丝！”
这是五位评委中唯一的白人大爷，座次紧邻何爵士，但显然对中餐的认知不广。秦椒猜测，他要么是个食评家，要么就是那什么烹饪与餐饮发展促进会的成员。
“在没有配菜的情况下，肉丝单独成菜，这的确是个机智的选择。”
白大爷兴冲冲挑起一筷肉丝，眉头随即皱起：“这个京酱肉丝是不是炒得太柴了？酱香也不够浓郁。是为了削弱油腻感吗？”
秦椒没吱声，只是静静等待。
几秒之后，白大爷的表情就开始精彩纷呈。
“不，这不是京酱肉丝！这个滋味……我从未吃过这样干燥的里脊肉。既不柔嫩，也不多汁，里脊肉不应该这样做，真奇怪……”
他又挑起一筷子，细嚼之后惊讶之情沉淀为凝重：“没错，这的确是格洛斯特郡花猪的肉味，我能尝出。”
白大爷转身招呼：“Ho，试试这个！”
何爵士慢吞吞走过来，扫了一眼，便将肉丝和切细的辣椒丝一并送入口中。
他一开口，秦椒就知道识货的来了。
“干煸肉丝，传统川菜。肉丝要彻底煸干水分。吃起来嘴里只有肉的酥脆干香，以及辣椒丝的糊香。像这样吃，纯肉也不会发腻。”
“火候还可以。”何爵士给出评价后，用筷子在盘沿轻点两下：“决定把里脊肉切成二粗丝时，你就猜到了这种可能？”
“我没猜。”秦椒一边朝豆腐里洒花椒面，一边回答，“你让我们按自己的想法来。我的想法就是这样。里脊肉嫩无筋，最适合炒。二粗丝就是最适合炒的粗细。”
眼角余光一转，瞥向之前讲她小话的那个厨师：“再说喽，粗丝可以改细，细丝可没法改粗。”
何爵士点点头：“留有余地是个好习惯。你干过墩子？”
“一年零两个月。”
“在热灶上呆了多久？”
“严格来说……八天？”
何爵士什么都没说，放下了筷子。评委们交换着眼神，紧随其后离开。
秦椒继续备料，过了会儿果然听见了对许唯一的褒扬。
评委们兜了一圈，不约而同又聚在秦椒桌前。
“只剩下你了，79号。你还有两分钟完成第二道菜。”白大爷提醒道。
“抱歉，土豆炸过后得放放凉。”秦椒拿起滤网，里面是微微发黄的土豆片，“马上就来，中国的魔法钱包土豆！”
同样出于“留有余地”的考虑，她把土豆都切成了四毫米厚。如果像其他厨师那样炒土豆片，未免就太厚了。
感谢折耳根神，感谢在街头卖土豆小吃的日子，她立刻就想到一道云南人民喜闻乐见的小吃。
在评委的虎视眈眈下，秦椒开火将油温升至微微冒烟。
凉好的土豆片下锅，发出愉快的“刺啦”声。她一边翻搅，一边舀起热油炒土豆片上淋，才淋了两三下，就听见白大爷一声惊呼。
热油中，土豆片像被吹气似的鼓胀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椒手中漏勺一抄，几十个金色小钱包齐齐捞出。落入滤网时，那种细碎又错落的脆响，让人忍不住期待它们在口腔中破碎、弹跳的快乐。
“最后一步！”
秦椒一剪刀下去，小钱包咔嚓一声开了口。案头有六碟馅料，就有六个小钱包被细细填满馅料。最后一个填完，比赛结束的钟声恰好响起。
“这算完成了吗？”有评委怀疑地看向滤网，还有几十只个小钱包没有开口填料。
“刚才我只是在示范，这道菜的最后一步必须由客人亲自完成。”秦椒朝六碟馅料一摆手，“香辣、麻辣、孜然、酸甜、葱香、三鲜，喜欢哪种用哪种，还可以根据自己口味随意组合。”
豆腐捣碎成泥，同蛋清混合炒制成馅，用赛场提供的佐料调制出六种味型，这才是最费功夫的。
但是值得。
除了何爵士品尝后只是点了点头，其他评委都给予了很高评价。白大爷更是连吃两个，第一个是“Wonderful”，第二个是“perfect”。
以至于有选手当场表示不服：“什么魔法钱包，不就是云南的荷包洋芋？有什么好稀奇的。”
他用中文嘀咕，偏巧白大爷不仅耳朵好，中文也很顺溜：“你也会？那么为什么你不做？炒土豆片，炒土豆片，还是炒土豆片！就算是英国人，也受不了只吃一种土豆。”
那选手涨红了脸：“我刀工好，切片薄。恰好这玩意儿需要土豆有一定厚度，她……她就是瞎猫遇上了死耗子。”
何爵士扫了那选手一眼，便有其他评委指出：“不仅要有一定厚度，还要大小厚薄都均匀。落刀还要足够利落不粘连，才不会影响后面土豆的膨胀。所谓刀工，并不是只有薄才叫好。”
另一个评委则说：“土豆片能不能膨胀，对油温火候的要求很高，毫无疑问，她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至此，“指定题目”的上半场比赛结束。秦椒的分数仅次于许唯一。
三十五个厨师，至少一半人都做了麻婆豆腐和炒土豆片，雷同的菜品更容易暴露厨艺优劣。他们的麻婆豆腐还因为“选材不当”被严重扣分。
猪肉臊子？扣分！
没有青蒜苗用葱花代替？扣分！
许多选手的炒土豆片也惨遭低分。他们在刀工环节，以轻薄如纸的切片拿到了好成绩，现在却因为太薄的土豆片不适合炝炒而被淘汰。
还有些选手做出了红烧豆腐、香煎豆腐和土豆炒肉丝之类的花样，也因为食材形状影响口感而低分。
相比之下，许唯一的两道菜堪称完美。
极细的里脊肉丝不适合炒，却适合做汤羹。他将豆腐块改刀也切作细丝，与肉丝、蛋丝、葱丝入滚水同烩，仅以微盐和白胡椒调味。
这道什锦羹灵感源自文思豆腐羹，虽无高汤打底，却是色香味俱全，口感柔滑有层次。
他的土豆片同样切得极薄，所以他只是将它们叠放，卷做花型。刷上蛋液入烤箱两分钟，出炉后用调好的酱汁给“花瓣”勾个边。
简简单单，一丛娇艳的复古色玫瑰就绽放在盘中。
许唯一拿最高分，无人异议。秦椒的分数却招来好几人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