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创从未想过,自己一直想要心心念念,想要与之结交,想要为之报答的周景思,居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十七皇子?如若是这样,却是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般与之对诗和词了,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促膝谈心之类的了。
可惜了,可惜了。
可是,当他真正静下心来想的时候,却又不知到底是可惜什么。
可惜失去了一个朋友,还是可惜自己再也无法回报?
他不知道。
虽则常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当日周公子那番举动,却不是为着以后谁谁谁的回报。
周公子那样做,如此自然,如此不着痕迹,只是为着这样一个才子,不愿因着贫困的原因而失去进取的路径而已。
好吧,周公子,你的大恩大德,陶创无以回报,永记于心。
对周公子无法回报,那只能在周大人离京之际,送送周大人一程,聊表心意。
陶创决定在后日周大人离京之时,以周公子曾经的朋友身份送送一程。
或许,还能再遇到已是十七皇子的周公子,也不一定。
“爹,你是说那周芃粟周大人后日将全府离京?”何言问他爹,何力靖何大人。
“嗯,是啊。”
何力靖看着儿子,如今,何言还是跟以往那般,游手好闲,只是在爹的严加管教之下,稍有收敛,且目前也是靠着爹在大理寺任大理寺卿,在朝中也谋了一个小差事。
“哼,想不到那周大人也有今天,活该!”
何言提起周芃粟,还是忿忿然。
当日,何言与周景思的小厮赵洪极,在清风茶楼里,有一些摩擦,险些酿成大祸——周景思差点被何言砸向赵洪极的椅子砸中,不但被父亲痛骂一通,还在周大人面前被父亲痛打一顿,只因那时父亲官职比太仆寺卿要低。
如今,风水轮流转,这周景思是十七皇子,自己自是无法去向他寻仇,可周芃粟却再也不是什么太仆寺卿,也不是什么三品大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了,那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如今周大人也快离京了。说来,这周大人为官几十载,在京中的名声还是不错的。”何力靖道。
虽则以往自己的儿子与周公子有一些冲突,但毕竟也是自己儿子有错在先,且周大人也并未过多计较。
何力靖想起当日儿子那一椅子,亏得未砸中,否则,那可是砸的十七皇子,皇子啊,那还得了。
何力靖暗自庆幸,祖宗显灵,祖宗保佑。
“哼!”
何言听父亲居然还如此夸这周芃粟,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是不敢在父亲面前过多表现,向父亲行礼之后,便走了。
后日,周芃粟离京,本公子要好好给周大人送送行了。
何言在心里暗自道。
一大早,周府里的三辆马车便停进了院子里。
二夫人杨氏和曹管家指挥着把细软搬到马车上。
如今,周府里的东西,变卖得差不多了,因着是回乡,故只能带些细软。
下人们也遣散得差不多了,如今留下来,且要跟随着回乡的,除了周氏二兄弟及两位夫人,就是李嬷嬷书苡母女俩,以及赵洪极和曹管家。
一辆马车装细软,另外两辆马车便是女眷。
收拾妥当,众人站在院子里,上马车之前,回头再望一望居住几十年的府邸,无不伤心落泪。
“爹,娘,走吧。”周景棫和周景铖兄弟俩把周芃粟和周夫人扶上马车。
如若再不离开,只怕母亲想起那失去的儿子,旧病又复发。
“书苡,上去吧。”赵洪极把书苡也扶上另一辆马车,然后,自己与车夫坐在马车头。
赵洪极此次跟随周大人一起回乡,是为着书苡而去。
他知道,去了乡下,肯定不如在京城里好,可是,为着书苡,他也愿意。
他是一个孤儿,周府能够收留,他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再加上,与书苡朝夕相处,他对书苡的感情,已经是完全不同往日。
他向周大人请求,请周大人作主,把书苡许配给他,他一无所有,算是入赘。
三辆马车,便慢慢往城外驶去。
从城南,往城外驶,颇有一段距离,行到中途,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周景棫拉开帘子,问车夫。
“哟,周大公子,别来无恙啊?”原来却是何言何公子拦下了马车。
周景棫跳下马车,向何言行礼。
“何公子,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只是今日周大人辞官还乡,晚辈送一程罢了。”何言笑嘻嘻地道。
“多谢何公子相送。只是,今日,周某实为要赶行程,不便多留,何公子的美意,周某牢记于心。”周景棫代父谢过。
“唉,周大人为官几十载,最后却是落得如此下场,晚辈也是替周大人鸣不平啊。”
“何公子,切勿如此说。家父是自愿还乡养老,周某作为儿子,自当孝顺父母,随父还乡,何来不平?又何需何公子鸣?”
周景棫情知这何言是借题发挥,以报当日之仇,不过,当日,可是你何公子差点误伤小弟,且事情又是由你引起,却在今日周府离京之际来寻不快,确是小人所为。
“哈哈。周公子既如此说,那是何某妄作小人了。哈哈。对了,周公子,听闻周公子也自愿外调,此番孝心,自是令何某敬佩。”
然后,他又扬声高叫,“周大人,晚辈何言,从辈份来讲,晚辈还得尊称周大人一声‘世伯’吧?如今,周世伯连面也不愿见,就如此灰溜溜地走了吗?”
周芃粟早在马车上听到了何言与周景棫的对话,知道今日何言是故意来看周府的笑话,却也不理会,如今,这何言指名要见他,便也只能下马车一见,毕竟,如今二人身份有别,何言之父如今是大理寺卿,而自己,已是平民百姓。
“何公子,老夫有礼。”周芃粟下马车后,便给何言行礼。
“周世伯,何需如此多礼,要说,也得本公子给周世伯这皇子假父行礼才是。”
一声皇子假父,让周芃粟脸色一变,又让马车中的周夫人一下子引起伤心事,不由地又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