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仁慈。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人生几十年,终免不了殊途同归。”
谁又会永生?谁又不会老去?
萧允楮此言,滴水不漏,却是硬生生地把皇后的嘴堵住了。
从皇后的正阳宫出来,萧允楮已经虚弱得差点瘫倒。
一来是因着皇后所言汉丰殿的旧事,二来是因着昨晚的确睡得颇不安宁。
“十七皇子,小礼子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小礼子一脸歉意地对萧允楮道。
当他得知那个曾经对自己如此友好的周公子,居然是十七皇子,且要被皇上接进宫来,而且又是自己伺候的时候,他是多么高兴啊。
能够做十七皇子的贴身太监,是好过在御书房里做一个小太监多少倍啊。
他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之间,就对这十七皇子如此冷淡,还以庶孽来称呼。在他的印象中,皇上对这十七皇子是颇多欣赏,颇多喜爱的啊。
谁知一进宫,却受到如此打击,一进宫,就住进了那个宫里人人避之不及的汉丰殿。
他是知道汉丰殿的过往的,可是,他不愿意告诉十七皇子汉丰殿的旧事,并不是对十七皇子不尊,故意隐瞒,而恰恰是因着他不愿意让十七皇子心里对皇上或皇后有什么不满,他不想让十七皇子认为是皇上皇后故意让他住进这凶宫的。
十七皇子已经够苦了,他本身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哪会料到一进宫便受到如此冷落,心里落差已经够大了,如若再让他知晓这汉丰殿的故事,那不是活活在十七皇子心上插一刀吗?
就且让十七皇子心存一点念想吧,心存皇上是怜惜他的,只是因为国事繁忙而无暇顾及他,一旦皇上有了空闲时,便会好好来慰劳他的吧。
不然,在宫里,这十七皇子,无根无萍,内心的苦闷,可是跟小太监刚入宫差不多了。
皇子与太监,岂可相提并论。
因此,小礼子并不愿意让十七皇子知道这汉丰殿的旧事。
可是,皇后今日偏偏提起,这明明就是故意提醒十七皇子:不要以为进宫是皇上对你的恩赐,你不要忘了自己庶孽的身份。
“嗯。”萧允楮只点点头。
他也并不怪罪小礼子。内心里,他也感激小礼子的不说,否则,昨晚,他真的可能会是一夜无眠了。
他内心里,是有阴影的。
如果皇后不说,他只道此地是偏僻荒凉的,可皇后一提,虽则他心里自我暗示,没什么,没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可是,脑海里想的,却根本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
他又想起昨晚做的那个可怕的噩梦。母亲,母亲到底怎么样了?
是母亲给自己托梦了吗?是母亲真的发生什么不测了吗?
人人都道好梦成真,又道梦是反的。
当做了一个美梦的时候,希望是好梦成真;做了噩梦的时候,又道梦是反的。梦,到底是真,是假,是正,是反?
他不想回汉丰殿,不想去那个阴森的地方。
他想起周府里自己那温煦的房间,那布满书和古琴的书房,还有时常打闹的书苡和赵洪极。
在周府里,呆了十几年,即使未出府,他也从没感到孤独寂寞过,闲时,他看看书,弹弹琴,跟书苡聊聊天,或者听赵洪极还有大哥二哥讲讲周府外京城里发生的奇闻轶事。
而这皇宫里,大的确是大,广也的确是广,可没有一寸地是自己愿意呆的,是自己想要呆的。
“小礼子,汉丰殿那妃子,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小礼子吓了一跳。他看到十七皇子脸色苍白,本想避之,十七皇子却又偏偏提起,无奈,他只得如实回答。
“十七皇子,其实,其实就发生在去年。”
“去年?时间并不久远啊。”萧允楮木然地点点头。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如若那妃子真是冤死,还是在新鬼之列吧。
“这妃子是宫里哪个妃子啊?又为何事而被打入到这个地方,又为何寻短见啊?”
萧允楮只是好奇,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死总会出头。为什么偏偏就那么想不开?
这个妃子,她有儿女吗?她有亲人吗?当她在寻短见时,想过亲人和儿女吗?她寻了短见后,她的亲人和儿女,又是怎样的呢?
萧允楮有一连串一连串的问号,有太多太多想要了解的事情。他似乎觉得,只有知道了这些真相,了解了这个已经逝去的妃子,对她不再陌生之后,才能对这个地方真正释怀。
“十七皇子,小礼子真不知道。”曹礼诚一脸道歉意。
他是真不知道这些情况。他只是御书房里一个小小的太监,而后宫的事务,发生的一些事,也不过是听一些太监或宫女私下谈论才知道的。
皇宫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是,太监和宫女们却不敢大肆谈论,只能悄悄在私底下说一说,尤其是涉及到后宫妃嫔的事情。
一个太监或是宫女的生死,不过是蝼蚁一般不足为道,一个不受宠的妃子的生死,同样也是如此,有时甚至还不如。
“这个妃子,是不是姓李啊?”
也不知怎么的,萧允楮想起安彤公主的母妃李选侍来。
安彤公主为着见皇上一面,为着求皇上开恩,饶恕被打入冷宫的母妃,想见皇上而不得,如若这妃子是李选侍,那安彤公主可真是可怜了。
“十七皇子,小礼子真不知道啊。”
小礼子是真惶恐了。他是怕十七皇子以为他是有意隐瞒,他怕十七皇子以为连他这个小太监也要欺骗皇子。
“想来你也不会知道。”
萧允楮不再追问了。不管怎么样,在心里对那个可怜的妃嫔,默默道了个哀。
在回去之后,他安排小礼子,在汉丰殿,弄了个小小的祭祀活动。
皇宫里,是不能有任何祭祀活动的,因此,萧允楮和小礼子所谓的祭祀,无非就是以蜡烛为香,作了几个揖,也算是对那个含冤的妃子一个哀悼吧,也是求得自身的平安吧。
有冤报冤,不要涉及无辜。
当他们两人作这些的时候,冯娄等几个太监,却又是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汉丰殿,名义上虽有六个奴才,可往往就只有小礼子随身伺候着,其次就是那个宫女棋文,其他几个,小礼子不大声叫,是不会出现的,更不会主动做事的。
萧允楮也情知自己的处境,也懒得去理会这帮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