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思望着辰帝。后者脸上一如既往的阴沉表情,那似乎抓住周景思为安彤公主说情的心思后所表现出的一脸不悦之情。
周景思突然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厌恶感来。
在说出“安彤公主”这几个字时,似乎不是在说自己的女儿,而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或者是一个极其讨厌的人的表情。你可是她的父亲啊。
周景思低下头,心里难过了一阵,说不出的失望。
然后,再抬起头,淡淡地说道:“没有。景思没有想替安彤公主求情的。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身份尊崇,再怎么也比一个无关宫外的大臣之子要尊显得多,哪里会轮到景思替她求情。”
说到这里,心里的难过之情又陡增,声音淡淡的,但掩饰不住那份悲伤,说不清为着公主,还是为着什么,“一个生养在深宫的公主,她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景思求情的?说出去也是辱了皇家的声誉。”
这半个时辰的赏赐,这向太后要来的半个时辰与皇上的赏赐,本就是为着安彤公主而求来,如今既然皇上不愿见公主,那这半个时辰又有何用?
拦住安彤公主不愿见皇上的,不是那一道道宫门,不是那一个个守卫,如果要见的那个人愿意,纵然是千山万水,山阻石拦,也拦不住想见的心。
可是,明明就是皇上不愿意啊。明明就是皇上把自己的女儿生生推出门外啊,可那个可怜的女儿居然还奢想能在湖边,等,等到皇上见面的那一天,可是却没想过,真要皇上去御花园的那一天,也只怕再也把无关紧要的人等清理掉了。
而安彤公主,就是那无关紧要的人。
如若没有意外,终其一生,安彤公主的母妃,也不会再有见到皇上的那一天了。而安彤公主,随着年龄的增大,出嫁之后,也不会再有见皇上的那一天。
一个不受宠的低等妃子,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却连宫外一个普通人家的妻、子都不如。
周景思不为人知地轻叹一口气。
“皇上,景思再也没什么可说的,如若要说的话,还是那句,皇上,保重龙体。”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周景思跪下来,完完全全地俯低身子,行了一个大礼。
辰帝冷眼看着周景思鞠躬、叩拜,双膝着地,手掌着地,额头贴在手掌上,一副低眉敛气的样子。
“如此,甚好。朕想来也是如此,一个公主,何需一个外人来替她求情。再者,”辰帝并未叫周景思起身,“周景思,你又是何故认识安彤公主的?”
“回皇上,”周景思不敢抬头,道,“景思昨日无缘参与宴会,故而去往御花园,才有幸碰见公主。”
“碰见公主?既知是公主,又何故不回避?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看样子,你们二人倒还相谈甚欢啊,是不是?”辰帝的语气,又冰冷如初。
“回皇上,先前景思并不知是公主,是景思失礼,还道以为是哪宫的宫女在此游玩,想着,太后的寿辰,万没有公主不去贺寿尽孝而独自在御花园游玩的道理,故而远远与之交谈。后才得知是公主身份,于是景思便立马离开。”
周景思直骂自己,怎么要替安彤公主求得半个时辰与皇上见面,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公主千金之躯,怎可随意示人,如若皇上真要怪罪下来,只怕自己不但帮不了公主,反而会害了公主,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此时他才想起潇王和世子说的那些话,宫里的事情,看来的确应该少管,否则,自己倒还麻烦上身,落得一身泥,怎么也洗不清了。
此等是非之地,早走早安生。
“哼,还道是哪宫的宫女,还道是公主万没有不去给太后贺寿的道理。周景思,你这是在骂朕冷落自己的女儿,冷落自家的公主了?”
“不敢!景思是笨嘴拙舌,且心直口快,只是照实情说而已。皇上切勿多心。”
周景思语言也是极为平淡,再无因语言不羁惹怒皇上的惶恐。
“笨嘴拙舌,心直口快?在太后寿宴上,朕可没看出周景思是笨嘴拙舌,心直口快,怎么着,到朕这里,就是笨嘴笨舌的了?是朕这个皇上,不值得你周景思费心去讨好了?”
“皇上此言,真正是折煞景思了。景思对太后,也是直言,并没有费心去讨好。太后也不是景思这等平民能有资格去讨好的。周景思能够有幸见到太后那绝代风华,已是三生有幸,太后能接见景思,也是景思的福报。故而景思对太后所言,句句是实,字字是真。”
“如此,那向太后请赏与朕相处半个时辰,不是为着安彤公主,却是单为着在朕面前,向太后表衷心?哼!”辰帝颇有些恼怒了。
“皇上明鉴,那半个时辰的相处,本意的确是为着安彤公主而请。不过,当景思一见到皇上之后,便深知景思此想法极端错误,景思本应该是连这想法都不应该有的,有这想法便是错。故而,是景思之错!请皇上恕罪!”
“除了恕罪,便再无话说?”
“有。还是那句话,请皇上保重龙体。皇上安康,才是万民的安康!”
“哼,虚情假意。”
“景思的真情,虽不感天动地,但却为肺腑之言。皇上,景思今日就为着这句话而来,如今此话已传达给皇上,皇上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景思万不敢耽搁皇上的时日……”
“滚!”
辰帝见周景思言不由衷,字字句句都在表示出急于离开的心情,也不由勃然大怒。
“谢皇上!”
周景思再次以头叩地,便起身,恭谨地倒退到御书房门口,便一转身,飞速离开御书房。
御书房外,候着的依旧是小黄门曹礼诚。
“周公子,奴才为周公子引路。”
周景思点点头,向着曹礼诚微微一笑,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周景思一路行来,心情都极为复杂,又说不出的难受,心神不宁,一脚踏空,差点摔倒在地。
摇晃着平稳住身体,他便低着头,向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