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离京,对萧允楮而言,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可是,他却一点不会怪罪父母弃他而去。刚进宫做的那个噩梦,李嬷嬷告诉他的那些话,他已然明白爹娘的处境。
爹娘不得不走,爹娘无奈地必走。
但得平安已为幸。只恨儿子连送一程都不能够了。
一个人呆在屋里,静悄悄的,他可以静下来,思考自己的事情。
他走向窗边,望向窗外。
伤心难过的时候,他便会看向外面。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怎忍有离情?青山便是有情山,也只有望着那一抹青山,他才能真正明白一切。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他想起才看的《诗经》,回味起这一首来。
景思景思,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母为他取名叫景思了。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爹娘之举,是为了保他的平安,是为了去掉皇上的猜疑。
只是,苦了爹娘了。
一想起爹娘,萧允楮的心便像要爆炸一样的痛,要拧断一样的痛,是被人活生生摘下的痛。
他一直发誓,再也不会如此软弱,再也不会流泪,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铺天盖地的痛让他站不稳身姿,让他失去呼吸,他手抚着胸口,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
十四年前的人生,他是幸福的,不知苦为何物,不知愁为何物。
过去的一切,他的确是生活在糖罐里,生活在蜜糖里,处处阳光,时时甜蜜。
可是,命运给了他太多太多甜蜜,太多太多糖之后,又一次性都拿了回去,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罐子,在哀悼曾经的辉煌。
他想起曾经父母竭力阻止他外出,竭力不让他与世人见面,他无数次地与父母抗争,无数次地与父母讲条件,终于让父母妥协,十四岁那年出了府,参加了诗会。
如果有可能,他宁愿一辈子呆在周府里不出府,没有那什么劳什子的诗会,没有那什么劳什子的见世面。
他又想起大哥常在夜间坐马车带他出去的情景,看看夜间的京城,是那么的新奇。
每到了秋季,姨娘都会给他准备来年的鞋垫,厚厚的。
“姨娘,上年的都还没用呢。”
“咱们景思长得快,上年的已经用不了了,这是姨娘新做的,冬天的时候暖和。”
姨娘总是一副笑咪咪的样子。
“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还一天一个样啊。”他笑嘻嘻地接过姨娘纳的鞋垫,然后再递给书苡,收拾起来。
二哥周景铖一直在准备科考。三兄弟中,似乎二哥最是不为人注目。
二哥不如大哥懂事能干,也不如景思聪明伶俐,可是,纵然如此,爹也还是时常鼓励他,“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这便是爹,对三个儿子,真的做到了一视同仁,大儿子懂事,是他的好助手,爱;小儿子最为讨人喜欢,爱;二儿子,老实憨厚,同样爱。
生于这样的家,长于这样的家,何其有幸,何其有福。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归于零了。
情知春去后,人亦再难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