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站在艺廊顶层的落地窗前，指尖摩挲着日记本封面上干涸的可可粉。晨雾中的梧桐巷像被蒙了层磨砂玻璃，陆沉舟的车缓缓停在对街便利店门口，黑伞撑开的瞬间，她恍惚又看见十七岁的少年攥着热可可等在雪地里。
“林策展人，程副主编在二号厅闹起来了。”苏眠气喘吁吁推开门，手里的平板电脑还在播放监控录像——程蔓正指挥工人将成箱的南山咖啡堆在《废墟花园》展区，水晶指甲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
林夕合上日记本，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母亲临终前攥着这个本子呢喃“要藏好”的画面突然清晰，她想起铁盒里那叠泛黄的实验数据——父亲入狱前研发的新型环保涂料，配方竟与陆沉舟纹身颜料的成分惊人相似。
二号厅的空气里浮动着咖啡豆烘焙过度的焦苦味。程蔓的高跟鞋卡在展台缝隙里，正暴躁地扯着运输箱封条：“把这些过期原料铺在装置底部，媒体通稿就写‘林策展人用污染材料作秀’！”
“程副主编可能记错了采购流程。”陆沉舟的声音从立体声音响里传出，惊得程蔓手抖。大屏幕上突然弹出物流系统后台，十箱咖啡的调货记录显示申请人竟是程蔓自己，审批栏的电子签名墨迹未干。
林夕将紫外线手电筒的光圈对准咖啡罐底部，2018年的生产日期在紫光下泛出荧绿：“这批原料是父亲研发可降解材料的初代样品，程副主编特意从仓库深处翻出来，是想帮我们做新旧对比展陈？”
程蔓的水晶指甲在纸箱上抓出刺耳鸣响，苏眠适时举起手机：“直播间的观众都在夸您敬业呢，连五年前的实验品都记得。”弹幕突然被“无名指烫伤”刷屏——程蔓缩回手的瞬间，镜头拍到她与陆沉舟如出一辙的疤痕。
市立医院档案室的消毒水味刺得人眼眶发酸。林夕翻开母亲2018年12月的护理记录，夹在其中的便利店小票边缘卷曲，商品栏“热可可×2”被红笔重重圈起。护士长探头看了眼：“林女士那段时间常来开止疼药，说是熬汤烫伤了手。”
陆沉舟的指尖悬在急诊记录某页：“患者右手二度烫伤……”林夕突然抢过病历本，泛黄纸张上的字迹与母亲日记里的潦草笔触重叠——那晚根本不是母亲被烫伤，而是陆沉舟替她挡下了整壶开水。
“为什么要伪造病历？”她的质问被手机震动打断。苏眠发来的照片里，程蔓正在咖啡馆与原料供应商密谈，桌角的南山咖啡罐堆成歪斜的塔，罐底物流单的签收人栏赫然是父亲入狱前的签名。
夜雨敲打着更衣室的百叶窗，林夕用棉签蘸取陆沉舟纹身颜料的手有些发抖。显微镜下的样本显示着熟悉的分子结构——与父亲专利书上的环保涂料完全一致。
“当年帮你父亲改良配方时，我擅自留了点做纪念。”陆沉舟解开衬衫纽扣，烫伤疤痕下的皮肤贴着医用硅胶贴，“这些涂料会在人体温度下缓慢降解，就像……”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心脏位置，“有些秘密经不起岁月考验。”
林夕的掌心传来他急促的心跳，母亲临终前的话在耳畔炸响：“那孩子身上的颜料会害了你……”她慌忙抽回手，帆布包里滚出程蔓砸碎的樱花项链，月光下某颗碎钻内侧竟刻着“CX2018”——母亲姓名的缩写。
程蔓的直播团队撞进展厅时，林夕正将最后一罐过期咖啡倒入离心机。褐色粉末在鼓风机中升腾成星云，全息投影将五年前的雨夜重现：母亲举着开水壶逼近，陆沉舟扑身挡在日记本前的画面被拆解成分子运动轨迹。
“这些是父亲研发的可降解材料分解过程。”林夕启动声控装置，咖啡渣在超声波中重组为立体星图，“感谢程副主编提供的初代样品，让我们能直观展示环保技术的革新。”
程蔓的抽泣声突然从立体声音箱传出，大屏幕切换至银行保险库监控画面——二十三个贴着生日标签的礼物盒整齐陈列，每个包装纸都印着程蔓最爱的樱花纹样。陆沉舟将密钥卡推到她面前：“父亲每年给你准备的礼物，密码是你第一次钢琴比赛的日期。”
展览闭幕那日，林夕在仓库深处找到母亲藏匿的铁盒。褪色的星云图背面写满化学公式，父亲的字迹与陆沉舟的批注交错如对话。压在箱底的信封里掉出两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日期停在他们决裂前三天——座次号恰好是地月平均距离的后四位。
陆沉舟在巷口梧桐树下等她，腕间的樱花挂饰缺了五年的那瓣终于归位。野猫从墙头跃下，颈间系着的丝带在风里展开，露出母亲临终前补画的半幅星云——未完成的北斗恰好指向他心口疤痕的位置。
“当年父亲让我接近你，是为拿到环保涂料的原始数据。”他摘下挂饰扣在她掌心，“但现在我只想……”晨光刺破云层的瞬间，林夕踮脚封住了未尽之言，咖啡渣在身后簌簌落下，融进梧桐巷经年的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