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的晨雾还未散尽，林夕已经将策展方案在会议桌上摊开。苏眠端着咖啡进来时，正撞见她用红色马克笔圈出几个时间节点，笔尖在"开幕式灯光调试"处洇出花瓣状墨迹——像极了当年被母亲泼洒的咖啡渍。
"程蔓申请调去后勤部了。"苏眠将拿铁推到她手边，杯底压着张部门调动表，"她说想从头学布展。"林夕的笔尖顿了顿，余光瞥见玻璃门外熟悉的身影。程蔓正蹲在器材室门口清点射灯，水晶指甲剪成了齐整的圆弧，手腕上缠着纱布——是昨天搬运时被铁架划伤的。
陆沉舟推门带进一阵穿堂风，袖口卷到手肘，烫伤疤痕上贴着卡通创可贴。"物流公司说最后三车材料堵在跨海大桥，"他将平板转向她们，天气预报图上的暴雨云团正在逼近，"建议启用B方案。"
林夕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日记本边缘。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枚樱花书签突然从内页滑落，金属挂环在晨光里晃出细小光斑。陆沉舟弯腰去捡，后颈露出一截医用胶布——昨晚陪她调试灯光到凌晨，被坠落的灯罩擦伤了。
仓储区的排气扇搅动着闷热空气。林夕蹲在成堆的咖啡罐间，将发霉的豆子分装进玻璃瓶。程蔓抱着纸箱进来时，水晶凉鞋踩在防尘布上的声响格外清脆。
"父亲赞助的环保降解剂到了。"她将纸箱轻放在地，指甲上的碎钻换成透明甲油，"说是能加速咖啡渣分解。"林夕抬头看见她耳垂上新打的耳洞，位置与陆沉舟的一模一样——当年他们偷偷去穿耳洞的诊所，如今早改成了便利店。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时，两人正将最后一批材料搬进防潮箱。程蔓的丝巾被风吹到货架顶端，林夕踩着重型叉车去够，忽然瞥见铁架缝隙里卡着本泛黄的记录册——是父亲当年研发降解剂的手稿。雨水顺着顶棚裂缝滴在纸页上，晕开一串化学公式，竟与陆沉舟纹身中的数字暗合。
"小心！"程蔓突然拽开她，生锈的铁架擦着耳畔砸下。水晶指甲在防尘布上抓出五道白痕，林夕这才发现她掌心满是搬运磨出的水泡。
老宅阁楼的吊灯摇晃着昏黄光晕。林夕跪坐在檀木箱前，母亲珍藏的绸缎下压着本相册。十七岁的父亲站在实验室里，手中烧杯盛着咖啡色液体，背后的黑板写着"林氏环保降解剂1.0"。
相册突然被雨点击打窗棂的声响震开，某张照片滑出夹层。二十年前的咖啡馆里，父亲与陆沉舟母亲对坐着，中间摆着印有双公司logo的合同。照片背面是褪色钢笔字：「致婉秋：星火计划正式启动，愿为孩子们留片干净星空。」
手机在此时亮起，陆沉舟传来张泛黄图纸。他父亲书房的保险柜里，竟珍藏着同样的降解剂配方，页脚标注着「与林氏联合研发」。暴雨冲刷着窗玻璃，林夕忽然读懂母亲烧毁星云图那晚的眼泪——那不是愤怒，是害怕两家人的心血被商业斗争玷污。
开幕式当天，梧桐巷挤满了看展的人潮。林夕站在《废墟花园》的装置前，看着咖啡渣在降解剂作用下化作星尘。程蔓穿着后勤部的工装穿梭在人群里，胸牌上歪歪扭扭写着"实习生"三个字。
"林策展人，媒体席有位老先生想见您。"苏眠凑过来耳语，发梢沾着闪粉。林夕转身时碰倒讲解牌，陆沉舟伸手扶住的刹那，她看见观众席第一排坐着轮椅上的老人——竟是程蔓的父亲。
程蔓推着轮椅过来时，水晶凉鞋换成平底布鞋。"他说想看看两家孩子共同完成的作品。"她弯腰为父亲调整毛毯，无名指上的烫伤被创可贴仔细包裹。老人颤抖的手指向降解剂展示柜，那里并排放着两本手稿——林父的咖啡色笔记与陆父的蓝色批注，在射灯下拼成完整光谱。
暴雨突然再次降临，人群涌向避雨区。陆沉舟将黑伞倾向林夕，她看见他后颈的擦伤已经结痂，在雨丝里泛着琥珀色微光。程蔓推着父亲穿过雨幕，轮椅在积水路面划出蜿蜒痕迹，像极了少年时他们在雪地追逐的足迹。
闭展那晚，三人留在展馆做最后清点。程蔓将咖啡罐码成北斗七星，忽然说："父亲让我把股份转给沉舟。"她掏出皱巴巴的股权书，边角还粘着咖啡渣，"他说星火计划该由真正懂它的人延续。"
陆沉舟正在修补开裂的石膏山，闻言将硅胶枪递给林夕："明天去公证处，把专利转回林叔名下。"他手腕的纹身沾了石膏粉，149597870的尾数恰好指向展馆的星空顶——那是地月距离的公里数，也是父亲当年为保护研发数据设定的密码。
林夕摸出母亲的老怀表，秒针跳动声在空旷展厅格外清晰。表链突然被程蔓勾住："这个款式……父亲保险柜里也有一只。"她掏出手机照片，泛黄的丝绒盒里躺着同款怀表，表盘背面刻着「给小蔓的星光」。
暴雨在凌晨转晴，月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咖啡渣星云上。林夕将两本手稿并排放入档案柜，忽然发现底层抽屉卡着封信——母亲清秀的字迹写着：「致看到这里的你：请原谅妈妈当年的笨拙，柜顶铁盒里有真正的星云图。」
铁盒在柜顶积灰处泛着微光。林夕踮脚去够时，陆沉舟从背后托住她的腰。盒盖弹开的瞬间，银杏书签打着旋儿飘落——是高三那年被他捡到的那枚，背面新添了行小字：「第八光年的回信已送达。」
真正的星云图在月光下舒展，母亲用咖啡渣与夜光粉绘制的银河里，藏着两家公司的logo。程蔓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中捧着从父亲保险柜取出的另一幅星图，两幅拼合时，降解剂的化学公式在银河间流转成光带。
苏眠抱着庆典用的烟花闯进来，火星溅到防尘布上。陆沉舟用咖啡罐接住坠落的火星，降解剂遇热爆开细小星火，在晨雾里连成璀璨光河。程蔓突然笑出声，那是林夕记忆里第一次见她摘掉完美假面，眼角笑纹像极了老照片上的陆母。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梧桐巷的野猫跃上展馆窗台。它颈间的樱花丝带不知被谁换成崭新红绳，铃铛在风里叮咚作响，盖过了城市苏醒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