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透明的扇形，林夕望着便利店暖黄色的灯光，恍惚间像是回到高三的平安夜。车载广播里主持人正在回顾五年前的今日新闻：“2018年12月24日，本市遭遇罕见暴雪，梧桐巷积雪最深达37厘米……”陆沉舟突然关掉收音机，刹车声刺破雨幕，轮胎碾过积水的“哗啦”声让她下意识攥紧安全带。
“买杯热可可？”他解开安全带时袖口蹭过她的手背，腕骨处淡粉色的烫伤疤痕在便利店的白炽灯下格外清晰。林夕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那是高三时他为她泡热可可留下的印记，如今疤痕边缘已生出细小的褶皱，像年轮般刻着时光的痕迹。
便利店自动门在陆沉舟推开的瞬间发出电子音，林夕站在雨中愣怔。货架最底层的热可可罐排列成歪斜的北斗七星，第五罐的位置空着，仿佛被谁刻意取走。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金属货架边缘的刻痕——氧化发黑的“LX”字母深浅不一，像是被人反复描摹过。高三那年她总用钥匙在这里刻记号，每次买完热可可就偷偷添一笔，直到日记本失踪的那天。
“最后一罐。”陆沉舟将铝罐放在收银台，罐底物流标签的打印日期是2018年12月20日。收银员扫码时“咦”了一声：“这箱临期品上周就该退库了，系统里显示已经下架……”他撕下小票的动作突然停顿，眼神在陆沉舟的西装上打了个转，“可能仓库漏处理了。”
林夕接过小票时，余光瞥见监控摄像头的红光扫过货架。冰柜旁的员工通道虚掩着，一截灰色制服裤脚匆匆闪过。她正要开口，陆沉舟已撑开黑伞：“雨大了。”
苏眠冲进策展室时，咖啡正顺着《废墟花园》模型的石膏山脉蜿蜒而下。深棕色液体在雪景沙盘上晕染成枯枝形状，像极了当年被母亲泼上咖啡的星云图。林夕的指尖悬在污渍上方，南山咖啡馆特有的焦糖气息刺入鼻腔——那是程蔓上周团购三十杯的同款配方。
“保洁说程蔓今早六点就来开门。”苏眠抽出浸透的排班表，墨迹在“模型室清洁”一栏氤成乌云，“她还特意申请调换了所有布展时段的排班。”纸张边缘残留着半枚指纹，在紫外线灯下泛着美甲亮片的荧光——程蔓昨天刚做的水晶甲上镶着同样的碎钻。
脚步声混着雨声逼近，陆沉舟手中的文件袋滴着水，程蔓的电子票据滑落在沙盘边缘。“南极科考站需要专业的清洁督导，”他弯腰捡起票据时，手机照片里咖啡馆的营业时间牌清晰显示着“7:00-22:00”，而购买记录上的时间戳是今晨六点零七分，“程助理的时间观念很特别。”
林夕晃了晃门禁系统打印记录，程蔓的刷卡时间与保洁交接班完美重叠：“上周后勤部升级了智能锁。”她的指尖划过行政公告邮件，“程主管有所有门禁的紧急权限。”
更衣室的钨丝灯泡忽明忽暗，林夕摸索备用钥匙时撞开了陆沉舟的储物柜。二十三本《星尘》杂志按年份排列，从2018年创刊号到最新刊的七月特辑，每本都夹着便利店小票折成的书签。创刊号的封面是暴雪中的梧桐巷，与她日记本里夹着的旧照片如出一辙。
2018年12月24日的小票被塑封在铁盒底层，热可可的物流码旁贴着泛黄的便利贴：「今日她弄丢日记本，在货架刻了第七个LX。」字迹被水渍晕开，像是被反复摩挲过。林夕的指尖突然颤抖——货架刻痕旁总粘着融化的雪水，当年她每次描摹字母时，陆沉舟的保温杯都“恰好”放在旁边烘烤货架。
“林策展人对员工隐私的兴趣很特别。”陆沉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马克杯的热气模糊了镜片。他腕表的皮革表带边缘已经磨出毛边——与她五年前送他的生日礼物是同款牛皮，连表带内侧的“LX”烫金缩写都一模一样。
林夕扯开他袖口，烫伤疤痕上方若隐若现的纹身刺入眼帘：日期“12.24.2018”被星斗符号串联，像条迷你银河。“毕竟这是你第一次为我哭的日子，”他指腹蹭过她袖口的咖啡渍，“你母亲当年那杯可比程蔓的狠多了。”
储物柜突然传来震动，工作群弹出消息：程蔓提交了南极项目申请表。附件里的物资清单中，“代收科考站专用咖啡”条目下列着三十罐南山咖啡，运输单备注栏打印着：“转交林夕小姐——2018年临期品，风味更醇厚。”
手机在凌晨三点震动时，林夕正在拼凑热可可罐底的物流码。陆沉舟发来的照片里，对面《星尘》杂志社的LED屏正在调试新专题。“未完成的情书”的预告片在雨幕中闪烁，某块故障的像素点固执地亮着。她将照片放大到像素级别，模糊的光斑竟拼凑出熟悉的字迹——那是她日记本扉页的句子：“你是我在暴雪夜弄丢的北极星。”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夕带着工具撬开咖啡罐封口。褐色粉末倾泻而出的瞬间，泛黄的纸条打着旋儿飘落。母亲的字迹在咖啡香里苏醒：「夕夕，真正的日记本在货架第七个LX刻痕正下方。」
便利店早班店员打着哈欠推开仓库门时，林夕正跪在货架前颤抖。陈年积灰的夹层里，浅蓝色日记本封面落满热可可粉，陆沉舟的钢笔字在扉页洇开：「第八年，我终于把北极星放回她掌心的北斗。」翻开内页，2018年平安夜的记录旁贴着张便利店收据——正是五年前她买下最后一罐热可可的小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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