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确实把南宫闻教的很好,可惜不是王后所生的孩子。
大漠王斜眼不语,他还在等,等着欧阳薰前来看好戏。
“王上,奴才在沈王妃宫中搜出三包半月见还有几封书信。”
大漠王身边的侍卫在沈璧赶来之时就以大漠王的指令封了她的寝宫,这些都是从沈璧的梳妆匣里搜到的。
“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将半月见和书信扔到沈璧跟前,沈璧不可置信,双手抖着将书信展开,竟是与她一模一样的字迹,内容是她以黄金百两、泉鹰部在大禹边境暗通贸易为条件,和姜肃交换了半月见。
沈璧的一颗心像是布条一样被撕碎,一下又一下扯开,被人狠狠踩在脚下。
她双目猩红,流下两行血泪,心痛到失声。
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南宫宴,她嘴角扬起心死的笑容,最后看了眼阿闻,心中喊道:阿闻对不起,母亲的心太痛了。
随后,沈璧毫不犹豫起身、意志坚定朝着殿中的柱子快速冲去。
沐南桑第一个发现沈璧的不对劲,立即上前想要阻拦,可惜沈璧速度太快,沐南桑只抓住她的手臂,只见沈璧的额头上一片鲜血。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不能死啊,二王子还没有长大,您要看着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求求您撑住,御医马上就就到了。”
沐南桑哭着将沈璧抱在怀里,她后悔了,当舅舅与贺之霖提出将计就计的时候,她应该阻止的。
沈璧只是一个可怜人,为什么要把她拖下水。
沈璧额头上源源不断的鲜血染上沐南桑的衣服,而她毫无察觉,一心想多说些话好让沈璧不要灰心。
好在沐南桑及时拉了一把,沈璧冲撞柱子的力道小了些,贺之霖帮她止了血,虽然沈璧一时昏厥,却没有性命之忧。
二王子扑上来,抱着母亲嚎啕大哭。
清澈稚嫩的哭声传遍整个大殿,上官珠和沐南桑都是一脸隐忍不发的表情。
“父王,您为何要这样对待母亲?母亲做错了什么?她只是爱上了您,爱到没了自我。从小我就听舅舅说,母亲当年是如何的飒爽英姿,可却为了您成为笼中雀、瓶中花。母亲知道您爱的是王后娘娘,她从来都没有争过什么,她以为只要一直站在原地,您总有一天能回头看到她。她只是想要得到您一丁点可怜的爱而已,为什么,为什么,您要如此狠心,把她逼到绝路!”
“我......”望着沈璧的身影,大漠王的心没由来被针扎了一下。
阿闻继续控诉着,想把这些年母亲的心酸隐忍全都告诉父王。
“母亲知道您每日早晨爱喝露水泡的茶,特意每年冬天亲自在初雪后从梅花上取雪水,夏日盯着烈日去月半湖的荷花丛中取露水,好几次险些掉进湖里。您这些年每日喝的茶里全都有母亲的心意,这些您可曾知道?您常年行走且爱练武,鞋子磨破一双又一双。从前您总抱怨鞋底薄容易磨脚,先王后娘娘会为您纳鞋底,可自从先王后娘娘去世后,你嫌弃过宫中绣娘做的鞋,说不合脚。母亲听说了便亲手在烛火下为您做了许多又厚又结实的鞋,为此还熬坏了眼睛。她怕您知道是她做的鞋您不肯穿,特意拜托绣娘保密,您以为是绣娘做的鞋如此耐穿,还给绣娘好大一笔赏赐。母亲什么都不说,就是怕您嫌弃她,而她真的是掏心掏肺对您好,您却什么都不知道!”
大漠王脚下穿的正是沈璧做的鞋,他情不自禁低头看去,确实,这些年穿的鞋都很舒适,他还曾夸奖过绣娘的手艺,给她们涨了月钱。
“父王,若是您担心儿臣会抢了大王子的王位,那么请您废除我的王子身份,儿臣宁愿去当个无名无姓的百姓,也不想您为此而整日怀疑母亲。还有,泉鹰部有野心是他们的事,儿臣与母亲从来都无意于王位,您若是想用母亲杀鸡儆猴,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就算母亲死了,他们想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舅舅是个有抱负的人,母亲多次劝说过他,他却每每与母亲吵架不欢而散,这些母亲都不曾跟您说。这些年,她为您周旋,为了稳住泉鹰部花费许多心血,您却因为这些证据把所有罪都扣在母亲头上。儿臣替母亲不值,儿臣好心疼母亲!可父王却从未替母亲着想过!”
二王子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他只想让他的父王知道,母亲与他从来都没有觊觎过王位,母亲又怎么可能会给大王子下毒,又怎会与姜肃有往来。
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羽翼未丰,但不能代表他心智未熟。
他的母亲,父王不稀罕,他稀罕,带母亲离开王宫,成为了他如今的动力。
被自己的孩子质问,大漠王哑口无言。
他作为君王,在他眼里,沈璧只是泉鹰部的附属品,是他能够制约泉鹰部的筹码,所以这些年对她不冷不热,要做表面功夫,就连阿闻也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王位才有的。他作为夫君,自始至终,他认为的妻就只有长孙无雪一人,就算是她的亲妹妹们,他也不曾在意过,更别提沈璧这样一个强行入宫打破他与长孙无雪二人世界的女人。
可当他看见沈璧神情绝望、奋不顾身撞向柱子时,他有一瞬间后悔了,这个女人并非罪大恶极。
“阿闻,你且带你母妃回宫里养伤吧。”大漠王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因为他无从辩解。
要告诉阿闻,他的父王就是想杀他的母妃吗?
他做不到了,身为父亲和夫君,他知道自己愧对于他们。
见南宫宴放过沈璧,沐南桑和上官珠均松下口气。
于她们而言,南宫宴放过的不仅仅是沈璧,还有他的良心。作为君王,心狠是一方面,心善是另一方面。
沐南桑不放心阿闻一人照顾沈璧,跟舅舅道别后跟着阿闻去到沈璧宫中,上官珠似是责怪的目光看了眼南宫宴,随后摆驾回宫。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南宫宴和贺之霖。
“之霖,这次是我做的太过了吗?”南宫宴头一次心里对自己产生怀疑。
“这要看王上是如何看待沈王妃与您之间的关系了。”贺之霖点到为止,其他的还需要大漠王自己好好琢磨。
经此一遭,大漠王自己知道,他不会要沈璧的命,他愧对于沈璧的只能用二王子与她的平安偿还,而泉鹰部势必要担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当侍卫从沈璧寝宫中搜出欧阳薰伪造的书信时,大漠王心里头竟有些感激她。欧阳薰的书信正好给了他给泉鹰部治罪的理由。
贺之霖心中明了,即便这人是沐南桑的舅舅,但首先他是大漠的君王,万事以江山为重,牺牲个别人的利益,他大漠王并不会在意,即便那人是自己的身边人是他的亲儿子。
他不能说大漠王有错,也不敢苟同于大漠王。
身为臣子,他做不到看到无辜之人枉死,也看不得君王的冷血无情。
这也是为何他不想当大理寺少卿,不想继续替欧阳虞卖命的原因。
君王无情,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当血淋淋的事实再次被摆在面前时,贺之霖辞官的心意更加明确。
大漠王仔细思考,第二日下旨,将泉鹰部与大禹勾结的证据公之于众,泉鹰部首领和其亲信悉数斩首示众,其余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泉鹰部还在,只是又不是当初那个强盛的泉鹰部了。
大漠王派了亲信前来管理,纪律严明、说一不二、手段狠辣,若是不服的人皆被当众杀之,一时间泉鹰部人人自危,不敢多言。
其他部落见识到大漠王雷厉风行的动作,均收敛行径,生怕太过眨眼引起大漠王的注意。
然而三日后,当沈璧悠悠醒来,撞进阿闻满眼关怀时,她开口第一句便说:“阿闻,母妃答应你要去佛寺的,你可还愿去?”
见母亲醒来,阿闻克制住激动,握着母亲的手点头答应说:“母妃去哪里,儿臣便去哪里,青灯古佛,儿臣喜欢的。”
“如此,请王上过来吧。”沈璧坐起身,她的头除了还有晕眩外,没有其他伤口,只是心中隐隐怀疑,杀芳儿的时候为何她像是中魔一般。
阿闻亲自去请了父王前来,听说沈璧醒来时,大漠王竟觉得紧绷的心弦轻松了些。
跟在阿闻的身后,当初那小不点会拉着自己的衣袖钻进自己的怀中,让他讲睡前故事,现在长大的阿闻不再缠着他,只会远远站在一旁,看他与阿故亲昵的模样。
大漠王想起,自己不仅仅是南宫故的父亲,还是南宫闻的父亲。作为父亲,他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暗暗决定,今后一定要对沈璧和阿闻好些,他们的母族没落,没了依靠的他们,只有自己可以保护他们。
“母妃,父王来看您了。”阿闻轻快的声音响起,沈璧嘴角洋溢起温柔的笑容,笑着替阿闻整理了刚才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这样的笑容落入大漠王的眼中,不由心一跳,他以为从未觉得沈璧好看过,甚至,他连沈璧的样子都没有好好记住过。
“王上请坐。”沈璧吩咐下人把阿闻带下去用膳,伸手指向一旁的椅子,让大魔王坐下,继续说道:“哥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不知王上准备处死妾,白绫?鸩酒?还是匕首?”
大漠王心虚地看向其他方向,将心中的想法告诉她:“你,不用死了,以后好好待在宫里照顾阿闻就好。”
我会常来看你的。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璧打断。
“王上是觉得妾没了利用价值可怜妾吗?”
大漠王急着否认说:“不,不是。”
他这次是真心想要待她好的。
“妾厌倦了,厌倦了在宫里待着,厌倦您眼中的毫不在意,妾知道自己不该来到王宫,打搅您与先王后的生活。妾自知罪无可恕,请王上罚妾去佛寺断发为尼,从此常伴青灯,再不入宫。”
沈璧垂着眼眸不去看大漠王,看起来幽怨且悲伤,她自顾自说着。
“阿闻是妾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孝顺,愿意陪我一起去佛寺潦草余生,还请王上看在阿闻向来乖巧的份上,准他与我一道出宫。这样他也不会陷入王位的争夺,大王子的王位也能坐得稳稳当当。”
这样,王上您该放心了吧。放心地放我们母子二人自由吧。
大漠王不敢置信,当初口口声声爱着自己的人如今执意遁入空门,仿佛以前坚持的十几年都化作泡影。
他质问说:“你就这么想离开王宫?王宫里吃穿用度少了你的了还是我虐待你了?”
“王上好奇怪,前几日一心想杀我的是您,现在不让妾走的也是您。整个王宫都是您的东西,少了妾和阿闻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您以前也未曾睁眼看过我们。”沈璧抬眸,眼中自我讽刺着,她怎敢妄想,奢求十几年没得到的爱情,会让大漠王回心转意。
大漠王沉默良久,他心里愧对沈璧与阿闻,下定决心要补偿,如果他们觉得离开王宫便是最大的弥补,那他就如他们的愿吧。
“你若是想去就去吧,记得把嬷嬷、婢女带上,你一个人还受着伤,让她们伺候你我放心些。还有,我会派些侍卫保护你们,不是监视,只是保护。等到你觉得不用他们保护时再让他们回来可好?”
南宫宴从不曾对沈璧这样讨好询问过,这样沈璧意外,也让南宫宴自己震惊。
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竟带了浓浓的不舍。
“好,妾与阿闻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还请王上答应妾,不要让阿闻再卷入朝堂的纷争。”
这话说出口,沈璧都觉得自己可悲,过去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像是场笑话,在南宫宴眼中,她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一个还算有利用价值的女人。
大漠王看向沈璧低头恳求的样子,那种钻心般疼痛的感受再次袭来,是自长孙无雪去世后,再也没有过的感受。
“好,孤答应你,以后保重身体,阿闻还需你的照顾。”
南宫宴走后,沈璧便让人着手收拾东西,第二日天还灰蒙蒙的,一行人坐着马车匆匆离开,不带半分留恋。
当李公公传来沈璧离开的消息时,南宫宴正坐在桌前练字,一手草书行云流水看起来流畅顺滑,却没人发觉他下笔时手在微微颤抖。
听闻沈璧和阿闻离宫,沐南桑与贺之霖站在王宫最高的阁楼上,俯瞰整个大漠,叹息着说:“都说君王无情,之霖,如果是你,也会这样做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未站在过那样的高度,君王身上承担的不仅是小家的幸福,还有黎民百姓的幸福。他们为了大家牺牲小家,伤害几个人来保全所有人,我不知道他们的做法对不对,但我希望,我可以保护好所有人。”
贺之霖的手搭在沐南桑的肩上,与她一并欣赏夕阳的美景。
无垠的大漠鲜少能看见绿洲,骆驼和沙丘包围着几座城池,让人觉得沙漠是大家,城池反而成了小家。
沐南桑对于南宫宴,是出自亲人的信任,可她却忘了,自己的舅舅也是位君王,身为他的亲人,她似乎要做好随时被牺牲的准备。
她现在不止是贺之霖的妻、大禹的子民,她更是大漠的郡主,大漠王宫里最尊贵的女子之一。
她期待着有朝一日,她能为她的子民做些什么。
欧阳薰在得知沈璧离开的消息时,正在用凤尾花汁染指甲,她笑着让宫女下去,自己兴起拿起花汁涂染,自言自语道:“沈璧啊沈璧,你跟我一样也是个糊涂人啊。爱错了人,就等于没了退路,何苦呢?我本不想害你的,毕竟你是我在宫里唯一算得上能聊天的人,唉,今后我可孤独了。难不成要去找长孙那两个姐妹吗?咦,她们真真是怪无聊的。”
欧阳薰百无聊赖,栽赃了沈璧后她算是逃过一劫。把半月见推给沈璧,也是笃定,不管到底是不是沈璧做的,大漠王都会借此向虎视眈眈的泉鹰部发难。
这也是姜肃在信中告诉她的。
伪造的书信是姜肃派人送来的,大漠王宫发生的事,似乎姜肃都能料到,早早准备好书信嫁祸给沈璧,还能削弱泉鹰部的力量,让大漠各部对王室的信任更加涣散。
论起推敲君王的心意,若说姜肃能排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要不然姜肃坐上丞相的位置十余载,坚若磐石,连贺之霖一时间都无法撼动分毫。
想起姜肃信中的话,欧阳薰起身,唤来芯儿,扶着她去到长孙姐妹的宫殿。
长孙无忧、长孙无虑两姐妹正在院中种花,大漠干旱,偶有下雪下雨的时候,能够在大漠盛开的花并不多,她们种的是沙漠玫瑰。
沙漠玫瑰的生存能力很强,且颜色鲜艳,长孙姐妹生长的河狮部边上就有许多沙漠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