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阿恒你便随他去吧。别老板着脸,看把他吓的。”贺之霖慢悠悠吹了吹滚烫的热茶说道。
郑熙起身,看着刚才被小二打翻的菜品,还有溅到自己身上的污渍,他皱着眉头随小二下楼。
沐南桑与贺之霖互相交换眼神,不禁感慨:这小二演技不错。
片刻,郑熙回来,换了身朴素的常服,不是之前那套玄衣,看起来更加亲切些。
月儿将自己面前的红烧肉推给郑熙,说:“哥哥,吃这个,吃肉会让人心情好,不要生气。”
以为郑熙还在生气自己衣服被弄脏,月儿善解人意地把自己最爱吃的红烧肉贡献出来。
看见小女孩这么可爱的份上,郑熙决定大人有大量,接受这盘满满的爱心。
说实话,将楚恒的疤痕复刻在自己身上,对郑熙来说可谓小菜一碟。
幸好贺之霖目光长远,让他将楚恒身上所有的特性都一一模拟下来,所以刚才在小二偷偷打量自己手臂时,才没有穿帮。
甚至,郑熙为了以防万一,楚恒身上的刀疤还有剑伤都做的栩栩如生。
一行人吃的快乐,宫中的人也放松下来,将宫女送来的荔枝吃了个干净。
芯儿跪在地上替欧阳薰剥荔枝,新鲜冰镇的荔枝最是解暑,即便是盛夏已过,百日的空气中还散发着丝丝热气。
欧阳薰躺在贵妃椅上假寐,心里落下一颗大石。
起初见到楚恒,欧阳薰便想起是那个顽皮的孩子,没想到一别数年,楚恒竟变成大将军,在记忆中明明是个爱笑的孩子,现在却凶狠的可怕。
又过了几日,当欧阳薰再次看见楚恒时,不知为何,总觉得楚恒怪怪的。
好像不像前几天那样让人看着瘆得慌。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却偏偏多了分文弱书生的气度。
联想起贺之霖这几日的按兵不动,欧阳薰总感觉这王宫安静地可怕。
正巧今日楚恒出宫,她便派人查探楚恒的真面目,是否楚恒早就被掉包回了京城。
她自认为沈璧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即使是有些仓促,但是能让沈璧和二王子剃度出家,泉鹰部首领处斩,欧阳薰心满意足。
她现在要等的就是姜肃整理兵马,与她里应外合,届时将长孙奇谋害长孙无雪的事情捅给大漠王,河狮部势力衰微,就是她欧阳薰执掌大漠的好时机。
仔细算算日子,她已有两个月没有来癸水了。
温柔抚上平坦的小腹,暗道,姜肃给她的**药还算管用。
手中多了分筹码,她只需要平安诞下王子,再看着阿故与自己的外祖自相残杀,慢慢的,这座王宫里的人会越来越少。
而她欧阳薰,一个外族的郡主,将会是大漠新的主人。
许是孕中嗜睡,欧阳薰怕冰荔枝吃多了对胎儿不好,挥手让芯儿下去,自己躺在贵妃椅上睡去,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
晚上,大漠王特意准备宴席请百官共同庆贺上官珠生辰,大漠王与上官珠坐在最上面的位置,欧阳薰和长孙姐妹各自带着月儿和阿故坐在略低的位置。欧阳薰似笑非笑的眼神略过长孙氏和阿故,似乎看出他们三人间不对付的气场。
以为自己的挑拨离间有了效果,欧阳薰高兴地给月儿夹了一筷子鱼。
月儿撅着嘴巴,不高兴地说:“母妃,月儿不爱吃鱼,您吃吧。”
月儿有些难过,母妃总是记不住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还是乳娘和嬷嬷好,要是她们在,就会把面前的糖醋排骨夹给自己了,而不是带有一点腥味的鱼。
欧阳薰讪讪一笑,随即用筷子把鱼夹走,在闻到鱼上面带有腥气的味道时,她忍不住吐出来。
欧阳薰动作不小,大漠王和上官珠纷纷看过来,她捂着胸口,起身道歉,“王上,王太后,妾身子不适,打扰到大家雅兴,还请恕罪。”
上官珠皱了皱眉头,身为女子,她立即明白欧阳薰呕吐的原因。
长孙姐妹也纷纷看过来,目光盯着欧阳薰的肚子,似乎都是震惊。
阿故和月儿不明所以,月儿跑出来跟欧阳薰跪在地上,说:“父王,祖母,是月儿不想吃鱼才给母亲的,月儿愿替母妃受过。”
“月儿,快退下。”欧阳薰皱眉让月儿回去,她也没想到自己妊娠反应这么大,本来还想等过了头三个月才告诉众人。
她暗暗祈祷上官珠等人没有起疑,一口咬定是最近胃口不好才殿前失仪。
上官珠也不想让众臣知晓欧阳薰怀孕之事,举起酒杯笑着说:“今日是哀家的寿辰,薰儿身子不舒服就快回去休息吧,哀家恕你无罪。诸位,陪哀家喝一杯可好?”
众臣起身,欧阳薰带着芯儿悄悄离开,直到呼吸到殿外新鲜的空气,欧阳薰才感觉舒服些。
芯儿扶着她,有些心疼,当初娘娘怀公主时也是这般辛苦,妊娠反应大,整日整日的睡不好吃不下,人都比之前瘦了一圈,现在又要再遭一次罪,芯儿不免担忧。
“娘娘,回去我给你做酸枣糕,您之前怀公主的时候最喜欢吃了。您最近睡觉还觉得脖子酸吗?奴婢明日去弄些稻谷来,用稻谷做的枕头睡得舒服些。”
抬头看着自己最忠心的婢女,欧阳薰心头流过一阵暖意,轻轻拍了拍芯儿的手,说:“无碍,都是经历过一遍的人了,你有这份就够了。等日后我腹中孩儿登基,你便是这大漠王宫第一个执掌宫事的女官。若是以后你想出宫嫁人,我便封你为公主,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芯儿连忙跪下,“娘娘,芯儿只求永永远远跟在您身边。芯儿五岁跟在你身边,您对芯儿来说就是不可或缺的家人,您这样说就折煞奴婢了。”
欧阳薰扶起芯儿,她懂,在这个大漠王宫,只有她与芯儿相互依靠。
“快扶我回去吧,不是说要给我做酸枣糕?”
“是,娘娘您当心,慢些走。”芯儿掩去眼角的泪,小心翼翼扶着欧阳薰,生怕她磕了碰了。
欧阳薰走后,坐在高位的几人都是心不在焉。
上官珠和长孙姐妹都在想欧阳薰怀孕的事,而阿故看着坐在下面与人饮酒、称兄道弟的长孙奇,桌下的拳头不由紧握。
大漠王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跟众臣打成一片,做足了贤明君主的样子。
而贺之霖等人受邀参加,坐在角落里,并没有看清欧阳薰刚才的动作。
大漠王喝多了酒先行一步,见王上离开,大家明白这场宴会也就该结束了。
上官珠被长孙姐妹送回宫,沐南桑则与贺之霖慢悠悠跟在后头,等到周围再也看不到人影时,沐南桑借着酒意吻上贺之霖的脸颊。
口中带着酒味,沐南桑贴在她的脸颊上说:“今晚的月色真美,美人,你更美。”
贺之霖闻言,浑身一股**感袭来,他将人抱住,狠狠吻住带有酒气的唇,与她交融。
“咳咳。”
郑熙尴尬地从黑暗中走出,示意贺之霖注意点,他人还在这呢。
沐南桑顿时酒醒,被风吹过碎发,她捂住自己的脸,躲进贺之霖的胸前,糯糯说:“我三天之内都不想见到楚恒了。”
“听见了吗?我娘子说三天之内不想见到你,还不快走?”贺之霖看着身前害羞的女子,故作高冷实则秀恩爱。
郑熙被他们二人给酸走,贺之霖将人从胸前拎出来,月光的照耀下,沐南桑微红的脸庞格外动人。
贺之霖盯着她的眼睛,看见了最美的月色。
两人不疾不徐,走到上官珠的寝宫,刚才离开宴席前,他们看到上官珠的手势,暗示他们过来。
长孙姐妹已经离开,这些天为了解决长孙奇的事情,她们焦头烂额,不过,大抵过几天就能见分晓。
上官珠贪杯,多饮了些酒,这时婢女正为她按头醒酒。
瞧见二人前来,她拂手让宫中人退下。
王太后宫里的人都是上官珠一手调教出来的,十分忠心,不用担心走漏风声。
沐南桑不解外祖母为何深夜让他们前来,主动替她继续按摩头部,问道:“外祖母,是发生什么事了?”
“欧阳薰应该怀孕了。”上官珠叹了口气。
“怀孕!舅舅怎么会碰她!”
沐南桑震惊,宫里人人都知道大漠王对已故的长孙无雪情深义重,自先王后去世后,很久都没有踏进后宫半步。
即便沈璧生下二王子,欧阳薰育有月儿,那都是大漠王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才不得已做出的。
可是为何,舅舅还会碰欧阳薰,就算碰了却为何没有事后让她喝避子汤。
沐南桑不解,上官珠和贺之霖也不解,想来事情的经过只有大漠王和欧阳薰知道。
“你舅舅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会有生理需求,欧阳薰还年轻,你舅舅抵挡不住诱惑也可以理解。只是欧阳薰运气好,总是一次就能怀上,眼下该如何是好啊。”
在上官珠眼里,欧阳薰并不得阿宴的喜欢,只是为了表现大漠与大禹的友好,他会时不时去欧阳薰寝宫留宿,来表示自己对大禹的忠心。
说到底,不过是应付了事。
上官珠观察过,大漠王每隔两三个月才去欧阳薰那里一次。
所以说,欧阳薰运气好。
上官珠很难揣度作为君王的心思,当南宫宴成为一国之君后,属于她儿子的身份就已经被淡漠在脑后。
这也是王室的悲哀,不管是至亲还是朋友,都会因为地位、权利的不同而渐行渐远。
南宫宴活得孤独,而其他也是如此。
一次中招,这有可能,两次中招,多少会有猫腻。
沐南桑并不相信欧阳薰运气这样好,偏偏这时怀孕。
“以防万一,明日找御医去给她诊脉吧。”沐南桑提议。
“也好,待明日我带着张太医一同去。”上官珠在御医中还是有心腹的。
贺之霖思忖,在烛火的摇曳下显得格外严肃与认真。
“外祖母,欧阳薰若是怀孕定会公之于众,这样就算我们想要治她的罪,朝臣也会因为她怀有王嗣而为她开拓,更何况她是大禹郡主,朝臣会更加偏袒她。”
贺之霖言之有理,欧阳薰此时不说怀孕之事,定是有所图谋,若是现在替她揭开此事,指不定会落入她的圈套。
上官珠闻言,垂眸不语,她年纪大了,后宫子嗣稀疏,现在二王子也随沈璧离开,眼下只有阿故和月儿两个孙儿,她其实对欧阳薰腹中之子是充满期待的。
稚子无辜,何况是大漠王的子嗣,牵扯到大漠王室的香火。
上官珠明白,如果欧阳薰这胎一举得男,她在后宫的位置便稳了。大禹和大漠结合所生的王子,自出生就是高人一等,甚至可以与阿故比肩争夺王位。想必欧阳薰也是怀揣这样的心思,所以对怀孕之事小心谨慎,缄默不语,想等到三月头期过去,再说出口。
“外祖母,我手下有一人精通医术,能不用诊脉只通过望、闻就能推断欧阳薰是否怀孕。不知可否让他易容成小太监跟在您身后,您明日就当是去看看月儿,让手下见欧阳薰一面就好。”
郑熙将林淮的本领学了八成,一般的病症他都能一眼推断出,想必查看欧阳薰是否怀孕不在话下。
上官珠点头,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于是约定明日辰时去欧阳薰的寝宫。
夜晚的大漠,除了漆黑一片看不到头的天,还会有繁星点点,贺之霖背着沐南桑在宫中行走,是难得悠闲的时光。
一晃,快半个月过去了。
这些年陆陆续续有从大禹的书信送来。
关于贺之霖伤势的,关于欧阳薰下毒的,关于姜肃近况的。
楚恒已经顺利抵京,推敲时间,大概半月之后,楚恒会带着印有大禹玉玺的诏书前来,还有欧阳虞的密信。
他让楚恒替他求一道恩旨。
等欧阳薰主动承认一切罪行之后,沐南桑就是大漠的郡主,而他想要沐南桑风风光光嫁给他。
“桑桑,我们离回家不远了。”
贺之霖回头,发现刚才贪杯的女孩正趴在自己肩头,均匀呼吸,睡颜恬静,睫毛随着呼吸不停忽闪着,像是夜晚的萤火虫,一点一点照亮自己的世界。
放慢脚步,尽量小心地不打扰女孩,贺之霖将人轻轻放在床上,替她用帕子擦拭略带薄汗的额头。
一觉醒来,沐南桑发现自己又挂在贺之霖的身上,明明是每日都能看到的容颜,她还是不自觉红了脸。
轻手轻脚从他身边爬起来,沐南桑一如往常,去到厨房做早点。
即便来到大漠好几日,她还是吃不惯大漠的食物,所以只要有时间,她会亲自下厨。
想着贺之霖大病初愈,不适合吃油腻之物,每日做些清淡的白粥还有小菜,贺之霖昨日就抱怨最近口中都尝不出味道了。
心疼他吃了好几日的素,沐南桑想着贺之霖精气神不错,准备今日做核桃酥,还有小馄饨。
将葱切成葱花,核桃碾成粉末,用面粉揉成团,一道美味的核桃酥还有小馄饨片刻出炉。
贺之霖闻香而来,当他踏入厨房门时,柴火燃起的炊烟中隐隐约约看见位天仙般的女子,为他洗手做羹汤。
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萦绕心头,贺之霖将自己藏在炊烟中,从背后轻轻环住沐南桑,将头放在女子柔软的肩膀上,难得乖巧。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传来,沐南桑噙起温婉的笑意,此时此刻,真的像是一对平凡的夫妻,每日只为生活的小事而操持,温馨且平淡,却历久弥新。
这样的日子,沐南桑幻想过很久。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实现在眼前,那么不真实,那么鲜明。
她回身拥住贺之霖,“我做了小馄饨与核桃酥,快去前厅等着,我做好端过来。”
“不,我就想看着你。”贺之霖不肯放手,眼看锅里的小馄饨就要糊锅,沐南桑便让待在一旁,忙不迭用勺子将小馄饨捞出倒入瓷白的碗里,撒上一把葱花与香油,顿时鲜香四溢。
贺之霖不让沐南桑帮忙,自己一手端着早点去前厅,一手牵着沐南桑。
当郑熙匆匆赶到时,感觉一阵暴击。
打扰了,是他不该来蹭早饭的。
郑熙将自己易容的工具摆放在桌上,上官珠宫里的小太监已经恭谨候在一边,他对照小公公的模样,细细对着镜子易容。
贺之霖特意托上官珠寻一个与郑熙身高形态相似的,这样郑熙易容起来更加没有破绽。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郑熙对着镜子有对着小公公,十分满意地将东西收起,站起身说:“怎么样?是不是一模一样?”
沐南桑绕着郑熙转了两圈,发现个问题,欲言又止,“是挺像的,不过不够......”
郑熙不相信,他对自己易容的水平非常有把握,怎么可能有漏洞,本着敏而好学的精神,他问道:“不够什么?”
“不够像一个小太监。”见那位小公公还在现场,沐南桑凑近郑熙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