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有的。”林淮从药箱里挖出几包粉末,交代楚恒和李翊说:“这些毒药能让人在一刻钟内毒发身亡,我这里有解药的。你们若是想留活口,等把人绑好再给他们解药。”
沐南桑掏出林淮先前给的解毒丸,将一整瓶都递给楚恒,“把药瓶里的解毒丸都分给大家吃了,以防万一,我不希望大家因为我跟之霖因此丧命,我想我们二十个人都一起回去。”
楚恒震惊,这是能解百毒的珍品,而沐南桑眼睛不眨地就把它们拿出来,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安然无虞。
这份情意,他楚恒记在心里了。
沐南桑怕林淮介意她浪费解毒丸,特意解释说:“林先生,您说过的,这瓶药给了我,我想给谁都可以。我把解毒丸都分给他们,是怕他们因为我和之霖凭白送了性命。他们帮助于我,我也理当保护他们,您不介意吧?”
林淮甚感欣慰,“好孩子,解毒丸没了可以再做,命没了可就是没了,你做得对。”
先前林淮游历四周,遇到有缘人都会赠与一些解毒丸,让他们自行处理。可大多数人在遇到危险时,只想着服下药丸救自己,从没想过要救自己的朋友、亲人,多少让他寒心。
沐南桑的举动让他重新看到世间的善良与温暖,不愧是他这些年瞧着最为投缘的孩子。
“先生,你可还有蒙汗药?我想在他们后面迷晕几个人带回去审问,用刀啊剑啊的动静太大了。”
林淮的药箱就是一个百宝箱,从犄角旮旯的地方果真掏出两包蒙汗药。
“就只有两包了,你省着点用,看药量,迷晕十来个还是可以的。楚将军宅心仁厚,不忍伤其性命,实乃大将之风,今后会有福报的。”
楚恒:......我就是单纯地,想要不费什么力气地打败敌人罢了。今晚的馕有点难吃,他没吃饱,现在饿了,打不动。
楚恒将瓶子原封不动还给沐南桑,说:“这是林先生给你的,你且好好保管,等我们需要了自会问你要,现下我们可以保护好自己,你放心,我们都会平安回到大禹。”
寂静的沙漠,只有风吹动的声音。
一行黑衣人在风的掩饰下不动声色向沐南桑的马车靠近,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恒跟着他们身后,悄悄地,一个又一个安静地,将他们用涂了蒙汗药的帕子将他们迷倒。
为首的几个侍卫距离沐南桑的马车只有几丈远,在黑暗中视力也极好的侍卫并没有发现马车旁的楚恒还有暗卫,心里奇怪,转念就知道自己中了计,连忙大喊:“小心埋伏!”
“噗通。”
又成功迷晕一个。
楚恒沾沾自喜,拿着那块帕子重新又在每个人的嘴巴上捂了一遍,确保每个人都沉沉睡去,他才放心地让然把他们捆了去。
一个手下问道:“将军,都捆好了,是一刀子抹了还是带回去?”
“嗷呜~嗷呜~”的狼叫声由远及近,楚恒目光一聚,“把他们扔到十里外,让他们自生自灭,我们现在就走,快。”
沙漠里的狼群是最凶猛的动物,他们长期饿着肚子,一旦闻到属于猎物的味道,他们就会成群结队而来,拼了命也会带回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沐南桑也听见了那一阵阵狼叫,命人将重新燃起的火堆扑灭,林淮拿出一暂避鼻息的药丸让他们含在嘴中,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向北出发。
大约离开三刻钟后,楚恒骑着马,依稀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惨叫声。
看来狼群发现猎物,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林淮与沐南桑坐在马车内,一脸惊魂未定。
他方才怎么会夸楚恒宅心仁厚?
多年征战的人怎么会宅心仁厚?
是他看走眼了。
但是他对楚恒竟一点指责的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若不是他把那群人丢进狼窝,恐怕现在就是他们与狼群有一场恶战了。
林淮是个大夫,医者仁心,但是明哲保身,不做无谓的牺牲,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说什么。
李翊和楚恒没什么感觉,可能是手上沾过的血太多,对于陌生人的牺牲早就没了愧疚感和心痛感。
弱肉强食,自然法则,这些怪不到他们的头上。
因为提前了行程,当他们到达月半湖时,天才刚刚破晓。
薄雾下的月半湖泛着点点涟漪,忽明忽暗的水面照映出每个人的脸庞。
林淮蹲在地上配制解药,一圈人围在他的四周,时刻保护他的安全,也防止有人破坏解药的配制。
将先前准备好的药材放在一个陶瓷壶里,倒上满满的月半湖水,用小火慢熬,熬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趁热给贺之霖服下。
沐南桑亲自给贺之霖喂,发现他怎么也咽不下去,手脚已经开始冰冷。
她担忧地问道:“先生,之霖的手脚好凉,这是为何?”
林淮上前替他诊脉,神色严肃,“是晚上赶路影响他的身体状况了,现在毒素即将浸入五脏六腑。女娃娃,这药必须在一盏茶的时间内让他喝下,要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楚恒急了,“先生,他现在药都咽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不等林淮说话,沐南桑对着药碗喝了一大口,抚上贺之霖的脸嘴对嘴喂给他,用亲吻的方式总算是让贺之霖咽下去几口。
再接再厉,沐南桑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只是一口又一口,将药壶里的药悉数喂给贺之霖。
“先生,他喝完了,您看看怎么样了?”沐南桑用衣袖擦拭嘴角残留的药渍,将贺之霖旁边的位置让给林淮。
林淮摸着胡子细细把脉,过了一会儿,他眉头舒展,嘴角露出微笑,跟大家说:“毒已经解了,想必一个时辰内就能醒来,这小伙子命大,必有后福啊。”
林淮的话让众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沐南桑感激地险些跪下,还是林淮扶住她让她不要行这么大的礼。
“林先生大恩大德,桑桑和之霖都记下了,以后若是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恒双手抱拳,朝林淮说:“我楚恒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翊不甘落后,也说:“算上我李翊一个。”
其他暗卫都纷纷朝林淮行礼表达感谢。
“还有我,还有我。”
“林先生有话直接吩咐就好,我们暗卫定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林淮一下子受到这样的爱戴,受宠若惊,他连连答应,让大家坐下休息,赶了一夜路想必都辛苦了,他要给他们熬一碗补气汤。
沐南桑经历一夜的折腾和惊吓,已是疲惫不堪,但她强撑着身子,想要等贺之霖醒来。
不看到他真的活着,沐南桑绝不肯闭眼。
半个时辰后,林淮把补气汤塞给沐南桑,亲眼盯着她喝下后才将其他的补气汤分给他人。
喝下补气汤,沐南桑浑身都感觉血液在流动,先前虚弱的无力的感觉在消失,而此时,贺之霖缓缓睁开眼睛。
他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当眼睛缓缓感受到阳光时,他才知道自己真的重回到现实。
映入眼帘的是他梦中怎么拉也拉不回来的人,他想要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沐南桑,却使不上力。
沐南桑第一个发现贺之霖醒来,激动的握住他的手,压抑自己的喜悦,询问道:“之霖,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喝水?饿不饿?”
贺之霖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心心念念的脸庞,他舒心一笑,原来方才的一切原是假的。
梦中的他在月半湖旁醒来,发现周围躺着无数具尸体,有不认识的,有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唯独看不到沐南桑。
他听见笑声,随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姜肃正将沐南桑推进月半湖中。沐南桑死死拽着姜肃腿上的衣服不肯放手,姜肃嫌弃地用手扒开沐南桑,任凭她沉溺入湖,只管放声大笑。
贺之霖挣扎着想要伸手去救沐南桑,却怎么也使不上力,而姜肃在发现自己醒来时,用剑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最后又一剑插入他的心脏,让他失血而死。
月半湖边,血流成河,清澈的湖水染上鲜红的人血,不再清澈。
直到胸口一股强烈的痛感传来,贺之霖不自觉睁开眼睛。
才发现,天空明蓝,沙漠无际,而身旁的月半湖依旧干净如初,不曾有过鲜血的染指。
他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心底不止一次感叹,幸好是一场梦,他的桑桑,他的朋友,他的兄弟都没有因为他而不能回家,都没有因为他而永远沉睡在孤独的大漠。
贺之霖展露出虚弱的笑容,嘴角有干裂的痕迹,“桑桑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呢?”
沐南桑见他有力气跟自己玩笑,就知林淮的药让他药到病除,端起一碗温水递到他嘴边,让他慢慢喝下。
楚恒和李翊也围到贺之霖身边。
楚恒伸出手指,问道:“这是几?”
贺之霖:“二。”
楚恒伸出三根手指问:“那这是几?”
贺之霖无语,真当自己是傻子,“还是二。”
楚恒开始害怕,又问:“不对,那这是几?”
目光坚定,贺之霖昧着良心说:“二。”
“完了,脑子被毒坏了,林先生您快过来看看,之霖的脑子可贵了,要是坏了,皇上非让我把脑子赔给他。”楚恒拉过林淮,一脸心痛且担忧地说。
李翊看出贺之霖有心在逗楚恒,可楚恒这个榆木脑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噗嗤”一声笑出来。
楚恒回头,瞪着李翊说:“之霖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笑?李翊你好冷血。”
沐南桑也跟笑出声,底下的人也都隐忍笑意,楚恒后知后觉,看向贺之霖,那人正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自己。
楚恒生气,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跟病人计较,他要积累福报,多宽容一些,才能功德圆满。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贺之霖说:“阿恒,多谢你一路的照顾,回京城之后,只要你去万华楼永远免单。”
楚恒闻言,不由大惊,“你,你就是,万华楼的东家!好你个贺之霖,我把你当兄弟,对你掏心掏肺,你倒好,什么都瞒着我,还骂我傻子,我,我从今以后与你割袍断义,再也不是兄弟!”
楚恒正在气头上,贺之霖才刚醒又很虚弱,说不了很多话,沐南桑便说:“再加上无限量的竹叶青和桑落酒,楚将军能不能不生气了?”
听到有免费的酒喝,楚恒心中防线逐渐松懈,本就没怎么生他的气,只不过装装样子,挽回一下自己的面子罢了。
本想开口说考虑考虑,谁知李翊抢了他的话,“我呢我呢,我也一路护送之霖过来,万华楼的酒菜还有桑落酒我能不能免费?”
贺之霖与沐南桑点头,表示答应。
楚恒见李翊都有这样的待遇,心里更加不痛快,像是受委屈的小媳妇,怎么哄也哄不好。
还是贺之霖最后祭出大招,给了他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我府中的兵器任你挑选三件。”
“成交,我大人有大量,勉强原谅你了。”
楚恒最终还是磨磨蹭蹭中原谅了贺之霖,掏出一块馕给他。
这一路上,贺之霖没有怎么进过食。全靠参片吊着一口气,还有林淮提供的丹药,才维持身体正常需要的营养。
贺之霖先前并没有见过林淮,眼下看见一位陌生的老者,好奇地问道:“这位老先生是?”
沐南桑解释,“这位就是顾城兮口中的当年救治蜀地瘟疫的林神医,原来他还是贺伯伯的好友,当年楚恒在战场险些丧命,也是林神医救下的。这次也是多亏了林神医,才替你解的毒。”
贺之霖坐起身,向林淮微颔表示感谢。
“先生普济众生,胸襟宽广,瑾瑜仰慕。先生的救命之恩,瑾瑜铭记于心,待他日相报,必定全力以赴。”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个都要为我赴汤蹈火,我可承受不起。我一个糟老头子哪里需要这么多的报答,你们都好好活着,不要把自己的命随便牺牲出去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林淮坐在月半湖旁,见湖中有二三鱼儿,找出鱼饵投喂,倒是怡然自得。
这些年见过不少风雨,林淮还是头一次见到像贺之霖这样会有这么多效忠于他的人,可见贺之霖不管是品行和才华,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这样的有缘人,林淮怎会轻易放过。
只可惜贺之霖深陷红尘,不可自拔,要不然他真想带着贺之霖一道游山玩水,将一身本事都传授与他。
不过贺之霖已经足够优秀,人无完人,林淮并不想让贺之霖过多地再去背负什么,只希望自己能再多活个十几年,期盼沐南桑与贺之霖早日给他生出一个乖徒弟,也好让他的医术后继有人。
当然,这只是他的盘算,万一沐南桑和贺之霖不同意,他还可以用他们现在说出的承诺来“要挟”,偶尔为老不尊一下,还是可以的。
贺之霖吃了馕和补气汤,恢复了些许体力,但沐南桑坚持让他继续坐在马车上,直到林淮说他能走路才能让他走。
未免夜长梦多,楚恒当即带着众人沿原路折返。
一路都很顺利,直到他们被拦着大漠与大禹相交的雀城城门口。
不是普通士兵打扮的人恭谨地拦下他们,出示大漠王室的请柬,说道:“各位,大漠王真挚地邀请各位去王宫一叙。”
穿着华丽的男子正是大漠的丞相戴诠。
贺之霖从马车探出头,还是脸色苍白,看了请柬,他黑眸中透出深邃,说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马车掉头,楚恒跟着戴诠,穿过刚经过的小城。
大漠有一望无垠的沙漠,反而城池很少,不过大禹的五分之一。
走了约莫三四个时辰,大漠王宫便在眼前。
戴诠下马对他们说:“大漠王宫的规矩与大禹皇宫一样,不得带任何兵器进宫,还请各位将佩剑佩刀交给在下保管。”
楚恒微怒,他是大禹国最受器重、立过最多功勋的将军,欧阳虞特许他可以佩戴武器进宫,这是对他的信任,也是荣耀。现在区区一个大漠的丞相竟要求他摘下多年不曾离身的佩剑,他楚恒的自尊和威严都受到了践踏。
贺之霖知道楚恒心高气傲,身上的凌霄剑更是从不离身的宝贝,楚恒曾发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就在他出口想劝说楚恒时,楚恒意外地主动将凌霄剑解下,交给戴诠。
这一路上,楚恒成长许多。贺之霖的中毒,让他担负起许多未曾担负过的重担。
这让他知道,不是所有事情是可以让他随心所欲的,万事要以大局着想,不能因为他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如果他不交佩剑,大漠王宫必定会为难他们一行人,不仅耽误时间回京城,还有可能影响大漠与大禹之间的友好邦交。